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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苏沫退了一步,笑嘻嘻地靠到崖壁上。我从无尘身后绕过去,站到他的身边悄声问道:“阿苏……你是说笑还是当真?玄黄毒圣都是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啦,你要冒充,也挑个年纪差不多的啊。”

  苏沫食指成钩,伸过来又要弹我额头。我赶紧伸手捂住,瞪他一眼。

  “哎哟,我说姐姐,我若是随便指个年轻辈的江湖子弟就冒充,那些江湖豪客也不会被震慑住。冒充玄黄这等成名耆宿,旁人才能将信将疑。何况那老头行事向来不按章法,诡秘莫测,我就是说自己是玄黄的祖师爷,江湖事玄而又玄,旁人宁可信其有,也要先存了三分信七分怀疑,气势上自然就矮了不少……”

  我苦笑道:“你就不怕别人存了敬畏之心,下手时比平日里更黑上三分?”

  苏沫一拍额头,“啊”了一句,“呀!这我倒没想过呢。”

  我从他身边滑开几步,避免遭受池鱼之殃,万一人家对他放冷箭,我可不想当人肉盾牌。

  叮叮叮急响数声后,梅老庄主和沧浪客各自退后。夜枭重又落回那人肩膀,他双手横胸,对老者说道:“梅落山庄果然名不虚传,俺受教了。”

  老者呼呼调息半晌,还了一礼,“如今江湖上能人辈出,若不是老夫许诺故人定要取得那凝晶雪,也不敢踏足江湖半步。”

  苏沫看我远远地躲开,单手撑在崖上,满脸坏笑地靠了过来,“姐姐怎么站得那么远,莫非怕被暗箭伤到?真是没有良心呢,阿苏一路护送姐姐上山,竟然丢我一个人在前面挡刀挡剑,姐姐和无尘却在后面看热闹。”

  他的眼眸弯如月钩,唇角上挑的弧度唯见轻薄。我拽住无尘的衣袖,回道:“我和无尘都不会武功,自然要你挡在前面,有那些什么梅花钉啊竹叶镖的,你就用肉身挡一挡,我精神支持你……”

  我正舌灿莲花,苏沫脸上蓦然变色,叫道:“姐姐当心,猛虎落地式!”

  我依言而动,腰身下垂刚要趴倒,一双手臂抄过来将我搂入怀中,无尘略带苛责的口吻响在耳畔,“别信他的,唬你呢。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玩闹?”

  我的脸上顿时热辣难当,出离愤怒地瞪住苏沫。他转过身不看我,双肩上下抖动。

  无尘拥着我走到苏沫身边,冷冷地说道:“等了这么久,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去采那朵凝晶雪?”

  苏沫看向浓雾锁绕的山崖,悠然开口道:“凝晶雪的花期就在这几日,随时都可以,只是……”

  无尘挑眉,接道:“只是?”

  “只是凝晶雪非有缘人不可得,玄黑铁索千年来不渡凡世人,你看这些高手个个武功绝顶,想渡过索去也不是无望。他们啊,都是想等到有缘人出现,取了那花,他们再趁火打劫。”

  “阿苏,你说了这么多,谁是有缘人,谁又是凡世人?这些传说空穴来风,怎么大家都信了呢?”

  苏沫叹口气,收回凝望的目光,看着我说道:“姐姐莫要忘了凝晶雪的传说,千年前凝晶雪一夕华发,绝情断爱,忘途川绝顶之上开出的冰晶雪莲,既是他的精魄所化,更是那剑客的一生泪落入凡尘凝结。千年来世间再未见一个红颜白发之人,更遑论那人必须绝情断爱,心境遭遇与凝晶雪相呼应,才能得天意,促使凝晶雪绽放,铁索化桥,渡去彼岸。”

  苏沫的话字字句句砸在我的心头,我怔忡地看着山崖下层叠包裹的深暗的雾幕,一根玄黑长索凌空忽隐忽现在浓密的雾霭中,直瞧得人心慌脚软。

  我淡扫了无尘一眼,问他,“你当初执意要来无缺城,是不是早就知道有此传说?”

  无尘浅浅一笑,牵起我的手,“你的病也瞒了我很久,咱们扯平了好不?”

  他的眼中映出我的身影,满头青丝被风吹乱在鬓角。我伸手为他拂去挡住眼眸的乱发,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的一番良苦用心,我领情。”

  我转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苏沫,初上忘途川,他曾说我是得天命之人,又曾貌似无心地提起东皋皇妃,这些是他的试探,抑或他早就知道我是红颜白发之人?

  四十年前睥睨天下的玄黄毒圣,四十年后却是少年郎的模样。凤凰木花开重蕊,树下巧笑嫣然的女子,也是十多年容颜不变。

  苏沫,含章宫柔兰阁中的一溪明月,又是你的什么人呢?

  悬月被浓雾遮去,从远天传来隆隆的雷声。众人的衣袂被烈风扬起在身畔,冰顶上阵阵朔风夹杂着雪尘扑面而来。一道撕裂天地的闪电划过夜空,刹那间照亮了众人的脸庞,眼前闪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容,浮现着兴奋躁动的神色。

  我浑身瑟缩了一下,不知是被风刮的,或是为这一刻诡秘的气氛所感。无尘除下身上的外袍,披在我的肩头。我对他笑了笑,又是一道闪电横空交织出无数丝网,他的丑颜在电光中显得狰狞可怖。

  “这贼鸟的老天,怎么突然要下雨了?无缺城可是百年来未曾下过雨了!”

  沧浪客的粗嗓门与雷霆之音同时响在静夜下。一直默默无言的青衣剑客走到崖边,蓦地纵身跳了下去。

  梅老庄主“啊”的一声大叫,奔到崖边朝下观望。过了半晌,他回过身摇了摇头,叹道:“不是有缘人却硬要强求,摔下去也只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唉……”

  众人面面相觑,沧浪客肩头的巨枭不安地咕咕数声,忽然展翅飞入夜色中。

  “啊,你的鸟……”我忍不住说了句,他狠狠瞪我一眼,嘴角扯了几下。

  “俺的这个扁毛畜生,就是胆子小些,小姑娘你可莫要笑话俺啊。”

  我掩口而笑,突然觉得这个莽汉倒也有趣得很。

  梅老者摇头晃脑地找了一块平坦山石坐下,望着黑不见物的彼岸说道:“神物岂是凡人轻易可得,这玄铁索连着忘途川和凝晶雪之间的一线天断崖,不是有缘人,这锁链绝不现形,即便跳下去的人填平了谷底的冰川,千年来也未曾改变过。”

  沧浪客嘴里打了几个响亮的呼哨,却没能唤回巨枭。他几步踱到青衣剑客刚才跳下的崖边,朝着深渊张望,“梅老爷子您别吓唬俺,俺粗人一个,从来不信这些神啊鬼的,这铁索就在下面,俺不信它还能长腿跑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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