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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我唇边挽笑,盯着茶碗里浮动的茶叶,轻声问道:“姑姑在柔兰阁中两年,可曾见过侄女踏足其内?”

  抬眼扫过去,连真蓦地浅浅笑了起来,点头道:“好好好,看来公子一心系在你的身上,不无道理。你既然看透了我刚才是在吓你,那你猜是谁偷了柔兰阁的玉珏,再让流觞一石二鸟陷害你啊?”

  “自然是如今公子身边第一得意人,连浣姑娘。”我毫不迟疑地答道。

  “连浣丫头心比天高,自她出手偷玉那天,柔兰阁上上下下便时刻注意着。她将玉交给流觞,再让她转送到你的手里,引你出宫去见她背后的正主,手段倒也干脆利落不留痕迹。”

  连真一番话道出内中隐情,含章宫中事事逃不过他们的眼去,连浣和流觞的那点鬼伎俩,实在不够看。

  “流觞将冼觞阁的玉珏偷出后,放出风声,再拿给连浣,以为这样瞒天过海能够除掉流矽,她在呈恩殿前邀宠后,即刻就能爬上高位。可惜这丫头脸蛋漂亮,脑子却不好用,柔兰阁玉珏乃上古神物,怎是其他宫里的玉珏可替?况且连浣丫头用它做完幌子,恰好再用冼觞阁这块玉珏顺手打发掉她。到那时,你,流矽,流觞,哪一个能有好果子吃了?”

  我将杯中茶喝尽,连真半真半假地道:“若是……我真有心争主娴月殿,丫头你会帮我吗?”

  “姑姑真是应了那句关心则乱的老话,”我淡淡地应道,“姑姑难道不比侄女更懂公子的心思?我虽有心帮姑姑,却还要看姑姑自己能否帮公子得到他想要的,公子自会给姑姑想要的。”

  连真低头想了想,拉过我的手握进掌心,摩挲了两下,语重心长地道:“公子想要的,姑姑虽然帮不到,却也甘愿垫作基石。公子此时意在笼络权贵,只有讨得贵人欢心,才能讨得公子的欢心。”

  我任她拉着手,笑问:“姑姑可听说过醒月神女的传说?”

  连真的动作明显一滞,放开了握着我的手指,“这传说……怎么了?”

  “没什么,我以前听说过,此时想起来问问姑姑。这传说内容不一,说法各异,若是姑姑知道得更详尽些,也好说给侄女听个热闹。”

  “呵呵,小丫头正经不了半日,就打听起这些个传说故事来了。”她端起茶盅就到唇边,细细地抿了一口,掩去眉宇中惊疑不定的神色,“说到神女传说,那还是在醒月开国时流传下来的神话,因为年代久远,所以也就传得神乎其神。大概意思就涵盖在'醒月昌盛,神女飞天,百羽朝祥,万民归心'这十六个字里,总不过是些骗人的玩意儿,你小孩子家不必太在意。”

  我细心揣摩她的话,当年在花家寨时君亦清曾提到过这传说,绿川冈地也四处流传着关于神女的歌谣,我想起香雪海的水晶画冢前,公子兰讲给我的故事,还有那画中的女子。

  迦兰神女一剑刺死凌雪生,被他心头血溅在眉心,凝成一点朱砂泪痣。

  神女降世,醒月昌盛?

  公子兰寻找的神女转世,真能带给醒月国繁荣昌盛吗?

  连真见我半天不语,笑着站起身来,“扰了你半日清闲,我也该去了,你凡事自己当心,一切小心谨慎。”

  我仰头看着连真的下颌,缓缓道:“姑姑此去可要蟾宫折桂了,既然姑姑说公子意在笼络人心,姑姑若想入主娴月殿,必得踢掉一颗棋子,再挪来一颗棋子。”

  连真轻挑秀眉“哦”了一声,“这我倒要请教,怎么个踢掉,又是怎么个挪来?”

  我跟着起身,越过连真走到轩室的门旁,为她挑起月帘,“那位连浣姑娘,不用我说,姑姑也知道是该踢掉的棋子。姑姑当年接我入宫时,曾亲身前往花家寨,但不知姑姑对花家寨下游的君家寨可熟悉?君家寨少主君亦清,儿时起便对含章宫神往已久,他亲口说过此生能入宫中,将是莫大的幸福。”

  “君亦清?青华溪的君家少主?”连真讶然问道,走到门边。

  我颔首,浅浅一笑,“姑姑何不成全了君家少主的心愿,让他为公子所用?”

  月帘影动,鎏金瑞兽青铜鼎中的龙脑香刚好燃到尽头,烟气消散,乱入风中。

  月光倾泻万里,将整座镜月湖笼在水雾氤氲中。

  夜幕时分的镜月湖,冷得刺骨刮肌,我拣了块平整的山子石坐下,抬头望着夜色中的一轮圆月。

  月满银盘,霜冷欺寒,如墨长天中没有星辰闪烁,唯有那轮孤寂的冷月。

  我静默地望着月,月也静默地挂在远天之上。月是无情,却也寂寥。我在无人的春夜中倚湖望月,湖面偶尔漾起涟漪,泛滥着丝丝碎纹,银芒横波。

  视线渐感恍惚,我似被月色所惑,竟觉得天上的月离我越来越近,又慢慢幻化成公子兰的潋滟姿容。那月终于停在我眼前寸许处,不复往日的冷冽无情,正盈盈而笑凝视着我。

  我揉了揉眼,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公子兰白衣翩跹在月色中,墨发扬洒,凛然是翩若游鸿,美胜辉月。我回给他一个微笑,他温柔地望着我,伸手将我揽入怀中,坐于石上,我靠近他的胸口,聆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月夜清寂,他身上的淡香漫溢在我的心怀。

  我不想开口说话,默默地盯着他衣襟上绣饰的兰花,这一刻我离他如此近,近得仿佛融成一体。他的心跳,他的呼吸,还有那道悠远的暗香,全部的一切都萦绕着我。

  没有阴谋算计,没有诡诈防备,只有我,他,还有天上的一轮圆月。

  公子兰是天人贵胄,我从不敢奢望,他的一颦一笑,是旁人可望而不可求的。我不想打破这难得的宁馨,唯有这片时,我与他才真正敞开心房拥月相对。

  若是有一日,他能流露出半分柔情,那便是冰山化水,顷刻间润物无声,任谁也无法抵挡那份悸动。

  卸下冷酷的公子兰,温柔似水的公子兰,我的心中蓦地针刺般锐痛,刹那间失去了知觉。

  是断情草在作祟?抑或仅仅是我为他痛彻心扉?

  他的心中早已驻入一道不可磨灭的倩影,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是千年前神话中的天人,却不是眼前身边的血肉之躯。他有心,却又无心,让人摸不透。

  情爱如落花,绚丽过后难逃化尘的宿命,情爱是毒,无药可解,他也是毒,比毒更烈……

  我收敛心神,望着他轻声喟叹:“公子怎么又做起戏了?这里空无一人,既不是遍布眼线的柔兰阁,也不是万人瞩目的呈恩殿,公子还是做回自己吧。”

  他望着月,鸦墨长发披散在如诗清冷的肩头,略显单薄。我的眼中莫名有些酸胀,没来由地涌起些许泪水。

  迦兰,公子兰……

  他低下头,冲我笑了笑,“哭什么?谁欺负你了?怎么突然变得喜欢哭鼻子了?”

  我眨眨眼,将本就不多的眼泪逼回去,“我哪有……公子说笑了。”

  他抱着我的手紧了紧,悠然叹口气,柔声道:“当年二郎送女儿进含章宫,我以为他和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一样,可我错了,你不同,你毕竟不同。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看错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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