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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拾起地上的玉带兰抛进火海,我凝眸望着那片跳跃无休的火焰,轻声唱起一曲挽歌。

  春花哪堪几度霜,秋月谁与共寒光。
  愿君莫为妾身悲,红颜如月有圆缺。
  今日闻得新人笑,隔墙哪知旧人哭?
  多情不使怨无情,月有圆缺望婵娟。

  我随口哼了几句,转过身,浅笑娉婷,“不知公子对这结果可满意?我可是拼了性命,才不负公子厚望。”

  公子兰站在三尺开外,潋滟眉目无波无澜地看着我。我被他盯得有些发憷,却固执地不减脸上的笑容。

  连汀,小谢,如今都已成回忆,随风而逝。

  含章宫里,不知有多少旧人在哭,有多少新人在笑。

  回首百年这一场醉,到头来不过是十里荒凉,红颜悲恸。

  “刚才那歌……是谁教给你的?”他问道。

  我偏头想了想,回道:“没人教我,梦里得来的。”

  “唱得很好,改天好好唱给我听吧。”公子兰冲我伸出手,我走上几步到他面前。

  “公子谬赞了,你若喜欢,我改天唱些更好的。”我将手放进他的手掌,他轻巧地一用力,将我拉入他的怀里。

  “自儿时起,她就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若说这宫里真心待我的,也只有她一人。”他抬指刮过我的鼻梁,唇边难掩落寞的苦笑,“你说得对,这世间最难求的便是真心人。只是如果这颗心并非我所求,又该怎么办?”

  我怔怔地盯着面前的熊熊烈火,他的一声叹息回荡在夜空苍穹下。

  凤凰花开花落,涅浴火,不知何日会再重生呢?

  我,将拭目以待。

  第十三章 碧水浮云笑

  映月繁花舞玉盘,柳堤晓岸春意闹。

  十二金钗,十三豆蔻,芳菲逐流水,燕回春暖,我已是个十四岁的亭亭玉立的少女。

  窗外枝丫上的冰凌花化成雪水,灌溉了被寒冬摧残过的冻土,庭院里的桃树上结了花芽。

  晨光正好,我对镜梳妆,菱花镜里映出一张尚透着稚嫩的脸庞,明眸皓齿,斜挑入鬓的秀眉颇带些英气,看起来缺了些少女特有的纯真无邪。

  从妆奁中拣出一支对蝶镂花步摇,四只蝴蝶缀在顶端,银丝盘刻,鎏金贴翠,极是贵丽,扶住脑后高盘的发髻,我反手将那支步摇簪进发里。

  淡涂胭脂,巧描黛眉,镜中的容颜陌生又熟悉,我细细端详,努力将脸孔与梦中时常涌现的剪影叠合。

  行轩的悬帘被晨风吹拂,轻巧地旋起纱弧。我从镜前起身,原地轻巧地转了个圈,钗头上的蝴蝶翩翩舞动,华美中不失天真。

  今日在冼觞阁举办品酒大会,宫里十停人中有七停要去凑热闹,我为自己盛装打扮,垂下翩跹飘逸的云袖,遮去了腕上所戴的金钏。

  两年前天香阁被一把火烧成灰烬,如今镜月湖畔只剩下行香水榭。公子没有吩咐重建天香阁八重宝楼,我想那里面有他急于埋葬的过去。

  凤凰木随天香阁付之一炬,如今庭院里被我找了一些青桐碧桃种下,长得很是旺盛,可惜墙角的千丝海棠还是弱了一些,远没有栽植的粉樱繁茂。几重樱花胜雪,被春风一吹,洋洋洒洒地飘了满院子,煞是惊艳。

  有时候我站在漫天花雨下,伸手接下一片又一片花瓣,鼻中所闻是浓郁花香,放眼所见是满园春色,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娴月殿空置了很久,无人把持,连慧主上年前曾断言那里必是留给我的,可惜她猜错了公子的心思,连真姑姑也以为小谢和连汀死后,公子定会对我格外抬举。

  人算不如天算,没有人能明白公子兰心中真正所想,如今他身边最得宠的人,却是白衣妍媚的连浣。

  姑姑叹惋地说,定是我不争气,不晓得怎么讨公子的欢心。连慧主上看我的目光终于柔和了许多,估计当我明日黄花,再威胁不到含章宫里的任何人事。

  我暗自松了口气,公子兰不来找我的晦气,我躲还来不及,哪敢主动跑去他跟前现眼?但凡和他扯上关系,我哪次讨了好去?与其整日提心吊胆地与虎谋皮,不如眼不见为净,落个踏实。

  缓步走出月门,我朝冼觞阁行去,一路上所见宫人个个浓妆艳抹,满脸掩不住地春光焕发。心下有些纳罕,这些丫头平日里虽不是凶神恶煞,可也是不苟言笑,一个个冷冰冰的,怎么今日看着和煦了很多?

  莫非,是因为春天来了?

  我疑惑着走快几步赶上去,她们见我服色不是普通宫人,微微欠身请了安,让开路让我先行。

  我弯起眉眼浅笑,小心翼翼地打探道:“姐姐们今儿心情真好,难道宫里有什么喜事不成?”

  眼前这几个少女也都在天真烂漫的年华,看我笑眯眯温和的样子,纷纷放胆嬉笑起来。

  “姑娘不知道吗?这几天咱们含章宫确实要有喜事呢!”

  “这宫里快十年没这么热闹过啦,也不知到了正日子还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呵呵!我看含烟一副春心难耐的鬼样子,莫不是人还未到,心就先跟着飘出去了?”

  她们互相调笑,又是推搡又是揽腰捏脸,我在一边听了个满头雾水。

  什么正日子?又是什么人要来?

  这宫里人人都装得高深莫测,仿佛什么都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看来日子过得太冷僻,宫里的任何消息都传不到行香水榭去。

  “姐姐们这是说什么呢?妹子可不懂。”我见她们闹个没完,插进话去。

  鹅黄宫衣的少女瞥了我一眼,哧哧笑道:“你是才进含章宫的新人吗?怎么不晓得再过两日就是公子兰的生辰?到时候有那天下闻名的贵人要来咱们含章宫给公子庆贺生辰呢!”

  我心里嗤了声,不就是过个生日么,也值得这么大张旗鼓?脸上装出讶异的神情,赶忙问道:“贵人?什么贵人能有资格来含章宫给公子庆贺?”

  她们听了我的话,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黄衣少女更是指着我的鼻子乐不可支,“哎呀!我的好妹子,你真真是……虽说含章宫受世人尊崇,但天下间就再没有可与公子媲美的人物了?不说别的,单只那东皋第一美男公子荻,就堪称绝代姿容,妹妹也太过孤陋了!”

  我脸上微微一热,已经听惯了旁人说我少见识,反正我对这天下所知有限,被嘲笑也没办法。

  “还有啊,美名远播的琰昊君,当真是美好得让人不舍侧目!”又一个少女加入粉红八卦,迫不及待地接口道,“他贵为栎炀国的皇世子,身份比咱们公子还尊贵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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