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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瑞容低声说:“是因为我哥跟他说,‘只要你成全了瑞容,我就成全你。’就是,只要我嫁给自己想嫁的人,我哥的婚事就全听爹爹的。他是为了我才愿意结这门亲事的。我哥生性逍遥,时而好阮籍嵇康,又时而好阳明先生,老大不小了也不肯成家,这下为了我才答应任凭我爹安排了婚事。要不然,他怎么会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呢?耽误你,也为难他。他不回家,是他心里的结还没解开。嫂嫂,你别太怨他,你要怨就怨我吧。”

  锦绣想了一会儿,也就点点头答应了:“我没怨。命里的事,没什么好计较的。吃了晌午饭记得再去看看爹,把孩子的名字告诉他,他定会高兴的。”

  瑞容还要说,锦绣百般推辞出了她的屋子。

  快步往自己院子里走,锦绣只想倒在床上蒙着被子歇歇。她头疼病又犯了,脑子嗡嗡地响。

  15 半推半就

  小丫头紧紧地攥了两个玉锤在锦绣的肩上上蹿下跳的,敲得快了,玉锤就晃成了两只嗡嗡的绿色大蜜蜂。

  轻轻的脚步声靠近门口,在门前驻足。丫头抬起一只胳膊来对来的人打了个手势,那人又看看一动不动的锦绣,明白了,点点头就往外走。

  锦绣把脸从被子里侧出来:“招娣?”

  “是,”人走到了花棱窗子外面了又返回来,“我还以为大少奶奶睡着了呢。”

  小丫头停下锤子,锦绣坐起来,整理衣角,绸缎料子最怕褶了。

  “迷糊了一会儿,正巧醒了。”

  “哟,我吵了您了。”招娣走进来,把手里的本子夹在胳肢窝下,腾出两只手来给锦绣收拾衣裳。把褶角翻出来,把褶皱抹匀,一边整理妥当了,一边就打发丫头下去。

  锦绣看丫头走了才叹口气,翻过身子把背朝着招娣:“快给我揉揉,叫这丫头捶死我了。”

  “下手重了?”招娣扔了本子给锦绣轻揉。

  “下手倒不重,就是太死心眼了。我一没留神睡过去了,她就一直给我捶着,我睡得昏沉,等她一停手我醒了,才觉出肩膀上这个酸。真是实心眼,不叫停就永远不知道停,手下没分寸。”

  “少奶奶放心,等会儿我去训她。”

  “咱已经把老的们都得罪了,小的就宽容些,知道吗?”

  “知道,我就说说,不能叫她下次来还这么一直捶下去啊。”

  “我已经知足了呢,我宁可喜欢这些实心到榆木的,也不喜欢那面子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不叫人喜欢。”

  招娣哄她:“少奶奶辛苦了。回头我好好调教她们。保证调教出来的是实心又不榆木的。”

  锦绣笑了,侧过身子,看见本子被招娣随手放在黄花梨木桌子上,就伸手拿过来,“这是你记的单子?”

  “是,可能没有十分全,但一定有个八九分了。”

  锦绣翻开来,就皱了眉头,倒不是单子里面列出的瓶瓶罐罐有什么问题,实在是这抄单子的人写的字太叫人头疼。看得出写字的人已经努力把每个比划都写得大小一样,单个看还行,但是这些个方块字凑在一起就大小不一七上八下的。

  “这是谁给你抄的?”

  招娣语气略显羞涩:“是,我自己写的。”

  锦绣颇为讶异:“招娣,你会写字?”

  “小时候,大少爷教过的。会一些平常字。”

  “难为你了,是我撵了大半的人手,没人帮你抄,害得你自己写。”

  “少奶奶哪里的话。我很少能写字,偶尔写一些还觉得自己突然有学问了呢。看着这本子我可高兴了,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这好几百个字是我自己写的呢。”

  锦绣走到书桌前坐下:“写写字不是坏事,我以前倒是不知道你会写字,现在知道了得好好奖赏你。”她从案子上找了一本魏碑的摹本给招娣,“你笔画均匀有力,适合临碑帖。”

  招娣看看帖子,笑着摇头:“不用了,这本我有。大少爷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这样的帖子也送了我一些,我都收着呢。”

  锦绣愣了一下,又笑了:“哟,我这人情还做晚了,不及你大少爷体贴。”

  招娣脸一红,低下头去:“少奶奶,看您说的,想给您省本书您还这么奚落我,早知道我就扯个谎收了就是,哪用得着跟您说这大实话。”

  锦绣笑着去端茶水,发现水已经凉了,招娣从她手里拿过来,讪讪地说:“我给您换茶,我再给您敬茶,我给您赔不是。”

  锦绣捣她一胳膊:“你还跟我较劲了?信不信我把你也撵了?”

  “别别,好奶奶,我可不敢,我真给你倒茶去。”招娣捧着茶杯托盘细步走出去,腰身婀娜,步子里迈着娇美。

  是刚睡醒的缘故还是怎么的,脑筋绷得有些紧,锦绣捏捏眉心。

  最近把府里的闲杂人等清扫了个遍,这些日子过得繁忙又琐碎。她手段强硬,下人们有怨的也不敢出声,一些年纪大的,在纪家待了多年的仗着资历不听招呼的已经被锦绣撵了不少。撵的人多了,收进来的新人也多,难免家务生疏,要从头调教。这些事情还得全靠招娣。

  她管不了这么多事,过些日子,徐奉带着茶叶北上回来,她就得着手丝棉生意了,得尽快把府里整顿好。

  招娣托着茶碗回来,当真就要行大礼给锦绣请罪,锦绣气得骂了她两句,她才罢了。

  两人核对了单子,细数了前些天一些婆子们偷偷还回来的物品。

  锦绣看完了气得拍桌子:“周妈妈怎么一件都没还回来?”

  招娣低头跟她嚼耳朵:“少奶奶,我听人说,周妈妈跟韩总管走得很亲近,她是不是知道咱们根本没有那些家什底子,所以无动于衷。”

  “那韩总管,提起来我也气得慌。我回家那天就叫他来找我,他拖了三五天也没见人影。后来见着了,那身上的酒味隔着一里地都能闻见!我得想法辞了他。周妈妈这里扣走了多少?”

  招娣低头看:“老爷屋里有一个玛瑙烟嘴,两只水果供盘,一只甜白暗花瓶子,一只青花压手杯;二小姐屋里一只装胭脂的纯金盒子……少奶奶,我还记得有一只鸡毛掸子,以前的时候小姐贪玩,叫人在把手上裹了一层金皮,如今这金皮也不见了,这个也要算吗?”

  “算!怎么不算!全给我算上!一会儿就拿着单子去找她算账,要么赔回来,要么从月钱里扣,扣足了钱再把她撵出去!”

  “是。”

  锦绣生完了气回头又问:“怎么会在鸡毛掸子上裹一层金皮呢?”

  招娣想了会儿:“很早以前了,二小姐还是孩子的时候,少爷和二小姐玩耍,仿佛是把什么东西打碎了,大少爷就叫二小姐收拾,二小姐不干,说除非这鸡毛掸子是金子做的她才会摸,要不然,她才不碰这些肮脏东西。大少爷听着好玩,就真叫人裹了个金皮在把手上送给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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