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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招娣一听“少奶奶”三个字,愣了好一会儿,才说是吃过了午饭就出去了。

  “去哪了?”

  “去找上回说的,跟……何,何公子打架的,姓陈的那人去了。”

  “找他?做什么?”

  “不大知道。不过,看她身边带着徐师傅,估计是去谈生意了。听说那个姓陈的是个做棉布生意的。”

  纪瑞峥一听,呵呵笑了:“你们少奶奶这次得讨苦头吃了。”

  招娣不明白。

  “那可是个讲理的东西,他不但跟何乃之有过节,我帮着何乃之的时候,他也是被我摆了一道儿的。他记着仇呢,怎么可能回过头来就跟我老婆谈生意?”瑞峥边说边打哈欠,“去之前也得跟我打声招呼啊,对付姓陈的,我最有招了。”

  “徐师傅跟着呢,想必没有事情的。”

  纪瑞峥“哼”了老大一声:“他不跟着还好,跟着更坏事。你们少奶奶不被姓陈的赶出来就万幸。”

  招娣听了不再说什么,只是窸窸窣窣地收拾东西。纪瑞峥走到花厅门口背手站着,仰头对着海棠月亮吟诵了几句什么,反正招娣也听不懂。

  又等了会儿,院子门口传来吵闹声,几个小厮提着灯笼进来了。锦绣披着一件斗篷,遮了脸,走在前面。旁边是徐奉,一路上捧月亮似的紧跟着锦绣。

  看见纪瑞峥站在花厅门口,锦绣犹豫了一下,还是进来了。

  摘了斗篷,露出了脸,招娣吓坏了——一块鸡蛋大的淤青正在锦绣的右脑门上。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大少奶奶,疼不疼?”

  锦绣疼得咧嘴:“刚才还不觉得,现在只觉得火辣辣的。”

  徐奉满脸歉疚:“都怪我都怪我,那姓陈的说话不好听,我跟他顶了两句,谁知道他是那么无赖的一个人,两句话没说完,他就急了起来,脱了鞋扔了过来。正巧少奶奶来拉扯我,那鞋帮子就磕在少奶奶头上了。”

  纪瑞峥听了,忍不住呵呵地笑起来,直到一屋子的人都气呼呼地回头看他,他才艰难地收住了笑。一手捂嘴,一手拍墙,憋得脸通红。

  锦绣回头气急败坏地训徐奉:“明知道是无赖你还要跟他争?这哪是有道理可讲的!要是真动起手来,怎么斗得过他们?大丈夫能屈能伸,以后好好管住自己的毛躁脾气!”

  徐奉不敢再惹锦绣生气,连连点头。

  “这陈原,是没法指望他和咱们联手了,眼下只能祈求那十尊白玉菩萨平安来杭州!”锦绣起身,被招娣扶着往厢房走,经过纪瑞峥的身边,又回头冲着徐奉说,“那可是托咱们大少爷的福!”

  纪瑞峥正面看见了她额头,忍不住又笑了。

  屋里只有两个人。

  招娣从来没觉得这么尴尬过。锦绣似乎是忘了那件事,也许是压根没往心里去。她只顾着对着镜子看淤青,连招娣在这屋子里都不留心。

  其实,一直也是这样的,只是招娣太多心了。安排锦绣上了床,擦好了药,正要告辞出门,锦绣拉住了她的手。

  “招娣。”

  招娣“哇”地就哭了出来:“少奶奶,你骂我吧,你打我吧,你说我什么都好,你别这样不当我是人……”

  锦绣一愣,她本想问问明日起床怎么能遮住这淤青的。眼下看招娣哭得跟泪人似的,只能连忙拉过来哄。

  “别哭。我不怪。都是过去的事,谁也改不了,我就算是怪,又能怎么样?何况我并不往心里去。哪怕有一日,把你纳进来也不是不行。你这么精明,你知道他有多少相好的我都不当回事儿,他想把她们都纳进来我也无妨。何况是你这样一个好人,你若是真跟我做了姐妹总好过那些外人。你说我心里会怪你么?我不怪。好好的,啊?”

  锦绣话说得暖心,招娣听得心里热乎乎的,不住地点头道谢。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纪瑞峥推门进来了,手里晃荡着两个小瓶子。

  “我来看看咱们身先士卒的巾帼英雄。”

  招娣红着脸,慌忙地给二位告了安,踮着脚出去了。

  纪瑞峥就大大方方地一屁股坐上了床:“娘子?为夫的来给你擦点药。”锦绣瞪他一眼,气得一骨碌钻进了被子里去。

  “你不出来,为夫的可就把手伸进去了?”

  锦绣一听,一骨碌又坐了起来。

  纪瑞峥咧开嘴露出胜利的笑容,低头开药瓶子。

  锦绣推开他,有气无力:“我已经擦过了。”

  “你那算什么?世上治跌打的极品药在我这呢。你要是认为,这是因为我被打得多了,用药用出来的经验,那也没错。”他向来不害臊,脸皮厚过墙。说话的功夫把药油在掌心暖热了,两只大手一搓,就往锦绣头上按。

  锦绣被他按得脸朝天,仰着脖子老觉得不舒服。

  “跑了一天,我很累了,你快快地完了事让我睡吧。”

  他另一只手托上她脖子:“你睡吧,我压完了叫你。”

  他倒是体贴。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完,锦绣便迷糊了过去。

  只是他压完了也没叫她,锦绣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

  她是起惯了五更的人,中午起床对她来说可真是作孽。只能忙乱地穿了衣裳,就往店铺跑。

  11 釜底抽薪

  乔五回杭州的心情颇好,马匹再颠簸,腰骨再酸痛也是开心的。

  在鲁中程老爷对他照顾有加,吃得好睡得好,人人见了都称他为乔五爷,他乐不思蜀。这份高帽回了纪家可就没得带了,他就得被人呼来唤去,只叫一声乔五。想到这,他还不大情愿回纪家呢……

  快抽自己一个嘴巴子!他要不在纪家被呼来唤去,以后出门又会有谁叫他乔五爷?他得高兴地回纪家去。

  一路上马不停蹄,到了杭州小院正是晌午。远远地只见花厅里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纪瑞峥把双腿担在桌子上,仰头念一本什么经。

  锦绣路过他的时候,好奇瞅了一眼,发现竟是《道德经》。他也有道德?锦绣双手抱胸又走了。

  瑞峥一只眼睛看书,一只眼睛看书后面经过的人。徐奉和锦绣两个人来来往往,在反反复复地踱步。招娣虽然脚站着不动,可那眼神儿是随着锦绣来回走的。

  现下,只有他一个人是安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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