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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是,”柳裔淡淡一笑,眉目疏朗,“愚兄痴长娘娘三载。”

  “可有意中人?”

  柳裔欲答并无,不知为何,心上却忽然闪过大漠上南宫长公主拽住摹歇死也不肯松手时,在风中飘零地单薄身影,不由有些迟疑。陈阿娇将这迟疑看在眼中,暗叹一声,起身道,“阿娇也不和师兄绕圈子说话。平阳长公主曾经隐讳的向阿娇提及,愿意与师兄共结连理,本来陛下也有意应允的。但南宫长公主归来后,陛下怜惜这位姐姐的遭遇,因为昙姐自归来后,一直伤痛王太后病逝,与人疏离,大约因为是师兄救了她,除了亲人之外,便只对师兄另眼相看一些。便属意将南宫长公主拖给师兄照顾。”

  “师兄自己的意思呢?”

  阿娇低下头去,道,“师兄若是两个人都不喜欢,阿娇自会为师兄斡旋,师兄不必勉强的。”

  柳裔却抬起头来,轻声道,“我并不是一个会勉强自己的人。”

  阿娇不免有些讶异,抬头问道,“那么,师兄的意思是?”

  “阿娇,”柳裔第一次直接唤阿娇的名字,却不看她,低声道,“这些年来,凭着我地地位财富,若是愿意,早可以三妻四妾了。你先别生气,”他淡淡笑道,“我和弘羊没有这么做,只是因为,我们心中有一个希望,可以找到一个真正知心的人,携手度过此生。”

  “可是,阿娇,”柳裔回过头来,看着她,问道,“你告诉我,爱是什么?”

  阿娇哑口,爱是什么,谁能够真正说的上来?而有爱,就一定能幸福么?

  “现在,我想试一试。”柳裔道,“从摹歇地飞马上救下她的时候,我不知道我是否会喜欢她,但是,我怜惜她这一生所受地伤害。如果有机会能为她遮风挡雨,我想我会愿意地。”

  “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否一定会幸福。但是,如果我没有这样做,我怕,我日后会遗憾的。”

  阿娇不免有些叹息,“希望你日后不会后悔今日地决定,”她道,颦起眉,“可是,昙姐本身对这件婚事似乎没有太大的积极度。”

  “这便是我的问题了。”柳裔扬眉,道,英姿焕发。阿娇并不清楚,柳裔是如何让刘昙回心转意的。当刘彻宣布赐婚旨意时,已经是元狩二年末了。

  这次不比年初皇帝嫁女。因为南宫长公主是昔日和亲匈奴的公主,在刘昙的坚持下,婚事并不铺张。参加地人也并不多。刘彻自然是携着阿娇参加了的。阿娇坐在刘彻身边,看着新人身上鲜艳灿烂的嫁衣。心下不知为何,有些伤感,却依旧真心地祝福。

  祝福这对新人,百年好合。

  祝福这位历经磨难的长公主,能够拥有一个幸福地下半生。

  新人夫妻交拜的时候。阿娇留意去看平阳长公主的神情,只觉得刘婧面上一片阴沉。

  她看上的柳裔已经娶了别人,那么,她会如何呢?

  当南宫长公主嫁入长信候府的时候,已经注定,长门宫又多了一块坚重地筹码。而这块筹码,似乎比她平阳长公主本身还要重。

  这样的情况下,刘婧似乎更加不可能回到卫家的阵营了。可是心高气傲的平阳长公主,如何忍受的下这样的屈辱?

  “看见他们。我也有些想成亲了。”桑弘羊饮下杯中酒,含笑道。

  “那你也可以尽快迎娶怡姜进门啊。她等你许久了。”阿娇微笑,坐在长廊上的栏杆上。仰头望天上的星辰,那么闪烁。那么美丽。仿佛触手可及,真的伸出手去。却又远在天涯。

  “这些年,与她打打闹闹,”桑弘羊微微一笑,也不介意,道,“也不是没有动过念头,只是还有那么些不肯定,就是她了吗?说到底,我并没有柳兄果决。”

  众人体恤这位饱经忧患令人尊敬地新娘,并没有起哄闹洞房,还这对新人一片清净。

  “娇娇,”回宫的宫车上,刘彻明显的察觉到阿娇地心事重重,问道,“怎么了?”

  阿娇抬起头来,敷衍道,“我在想,太后在天之灵若看见今天,必也会开心吧。”

  提到母亲,刘彻便沉静一些,道,“应该吧。”

  阿娇其实在想,刚刚在新房中,刘昙曾与她说的话。

  “阿娇,无论过去如何,人总是要向前看地。”彼时,刘昙尚盖着红盖头,轻轻道,“否则地话,人总是囿于过去的伤痛,便看不见新地幸福。这是柳裔告诉我的,我也想告诉你。”

  然后,柳裔进来新房,掀开了新娘的红盖头,红盖头下,刘昙笑靥如花。

  元狩二年冬十二月,长信候柳裔尚南宫长公主刘昙。

  长公主刘昙,孝景皇帝女,武皇帝胞姐。武帝幼时,匈奴军臣单于叩关,帝无奈,以帝女南宫和亲。军臣乃罢。

  军臣单于没,单于幼弟伊雉斜立,匈奴习俗,父死,子继其孥。长公主含憾随伊雉斜。

  武皇帝尝数与匈奴战,皆捷。元狩二年四月,长信候携万骑千里奔袭,至漠北王庭,南宫长公主乃归。

  长信候与长公主夫妻和睦恩爱,长公主因昔年大漠事,终生体弱,未能为长信候育子。曾请长信候纳妾延续子嗣,长信候不应。元鼎五年,南宫长公主逝。长信候终生未续娶,一应侍妾俱无。世人皆叹——

  《汉书·长信候柳裔传》

  阿娇叹了口气,依在刘彻怀里,昙姐,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可是,今天那个执起你手的人,并不是昔日伤害你的那个。

  到了如今,她亦能信,她与刘彻之间,彼此是有爱的。只是,这份爱参杂着太多,早就失去了爱的本意,看不见幸福的所在。

  其实,她若是肯装着傻,也就勉强可以在现在的专宠里,当作自己是幸福的了。只是做不到,只能一直清醒的在一边看,看着身边的那个人,什么时候翻脸。

  她亦不知道为何,似乎在潜意识里认定,终有一日,这样的局面会到来。然后在那天到来之际,微笑着道,我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天。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真的没有不爱你,只是用尽全力也不能让自己相信你的爱。时光轻逝如水,也许可以冲淡怨痛,但是,如何让一颗曾被伤害的心,去毫无防备的亲近那个当初伤害她的人?

  很多年后,当南宫长公主缠绵病榻的时候,曾经握着她的手,叹道,“我亦曾想过,若是,早些年遇见他,会不会让他幸福一点?”

  阿娇想,柳裔大约已经是在幸福中了。

  哪怕是对的人,在错误的时间遇见,也是要错过的。

  彼时,她是大汉尊崇的公主,娇生惯养,他却是一介平民,甚至,不在一个时空。

  就算遇见,亦不可在一起。只怕,只是少女游街掀帘的一个瞬间,然后放下,冷酷的,擦肩而过。

  八十六:昆明池上楼船盛

  元狩二年秋,匈奴单于震怒于西面失败,欲杀浑邪王和休屠王。

  两王害怕,商量降汉。休屠王中途欲悔,浑邪王杀之,并其部落,共率4万余人降汉。五属国纳其部众。汉从此遂占有河间地,断匈奴西路。

  一同归汉的,还有休屠王王子金日磾,与母阏氏、弟伦俱没入官,输黄门养马,时年十四。没有人料想的到,这个此时不起眼的匈奴少年,日后竟成为大汉朝廷的一方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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