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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青画沉默不语,小易虽然看起来是一副没心没肺的天真丫头模样,可是她不会忘记,她是墨云晔当年的左右手之一,她爽快归爽快,该有的常识却还是比她厉害了许多,她虽不如秦瑶圆滑,却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这世上陪伴墨云晔时间最久的人是秦瑶和秦易,但秦瑶终究被自己的感情给冲昏了头脑,在这一点上,秦易稳胜。

  小易笑道:“郡主,如果真不想要可以还给王爷,奴婢觉得……王爷如果收回这铃铛会开心。”

  青画垂眸道:“好。”

  小易一愣,似乎是没料到她的温顺,随即笑开了,“郡主真是个聪明人。”

  青画笑了笑,接过了那个冰凉的铃铛;这一觉她睡了好几个时辰,等她收拾完行装,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月色如霜,万家灯明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不用装作是个没有行动能力的痴儿,此刻她要走出品香小居只需要吩咐一声,几个丫鬟不跟随就能自己一个人出门;如今她亲手拆了自己第一层的面具,这品香小居恐怕从今夜起就要被人层层看守,说不定还会有人趁她不在时搜查,她不能留下一丝证据,也正因为如此,她临走之前又折回了房间,从随行的包裹里,把所有的瓶瓶罐罐都尽数塞到贴身的口袋里,这才放心地离开了品香小居。

  墨云晔约见的地方,是整个摄政王府里最为靠南也是最为清幽的地方,叫“陵香花榭”,那儿和西院一样,是无人打扫的,不同的是西院是废弃的屋子,而陵香花榭却是没有屋子,只有数不尽的花丛浅溪。

  上辈子宁锦只去过那地方几次,她对那儿的记忆只剩下开满陵香花,一条小径婉蜒到花丛深处,花海中央是个紫藤架,边上有一口井,从西边荷花池引出的水在南边汇成了小溪,弯弯曲曲绕过紫藤架流到王府高墙之外:宁锦不喜欢那儿,总觉得那儿透着说不清的寒冷,也奇怪,为什么堂堂王府会留下那么一处摆明着是破绽的地方,而不用高墙围起来,所以每每墨云晔来这边独酌,宁锦都找个借口拉着自家跟班宁臣往外跑。

  青画循着记忆走到南院,衬着月色,看到那一片密密麻麻,只依稀看得见形状的陵香花时,还是有些凛然,上辈子宁锦不明白的事,青画却明白,这陵香花多长在陵墓边上,长年吸食着地里的阴气,本身就是带了点不深的寒毒的,宁锦不是长年累月习惯这儿的墨云晔,吸了陵香花的香味当然会觉得这儿毛骨悚然,而墨云哗长年在这儿小酌,怕是早就习惯了,身体早就不怕这点儿寒毒。

  这毒,生人吸多了还是没有好处的,不生病也得损好些生气。

  青画站在花榭边上,皱着眉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拿了块丝帕捂着口鼻,加快脚步沿着那一条婉蜒的小径走进了花榭,等到了陵香花中央紫藤架,却不见墨云晔的身影。

  他……居然不在?青画站在紫藤架边踟蹰,墨云晔的脾气,不像是会做这种没意义的事,他既然已经邀约,又怎么……

  “原来你懂毒。”青画出神的片刻问,一个恬淡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惊得她急急转身去看,墨云晔竟然真的比她晚来了一步,或者说,他故意晚来一步,青画悄悄吸了一口凉气,脸上挤出一抹笑,稍稍往后退了几步。

  墨云晔的眼里看不出什么愠怒,他只是淡淡看着青画拿在手里的丝帕,不动声色。

  青画总算明了,他为什么会突然邀约来这儿“赏月”,他只是想看看她会不会放任那么多陵香花损身劳神,她会不会察觉这花有毒而已……所以他晚来,或者说他是故意躲在暗处,等着看她的反应:而她的反应早就说明了她对毒性的了解,而她对毒性的了解,恐怕早就肯定了他的猜测,她与这次的栽赃脱不了关系。

  青画的沉闷,换来的是墨云晔浅浅一笑,他说:“郡主果真是师承帝师司空,文韬武略真教云晔佩服。”他这副样子,让人全然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青画索性大大方方回了个笑,“过奖。”

  墨云晔一愣,笑得越发娴雅,他伸手指了指紫藤架,轻声道:“郡王,夜色正好,不妨亭内一叙?”

  “好。”青画很是温顺地点了点头,跟着墨云晔的脚步走进陵香花深处,该来的总会来,有些事是躲不了的,任凭她青画是老天爷怜悯捡了条命来,有些东西还是会照着原来的方向一步步交会,她现在开始了解当初离开云闲山庄时,司空为什么避而不见了,有谁愿意看着自己徒弟的星线,平白无故和另一个消亡之人的星线交织在一起呢?更何况宁锦还是颗……灾星。

  花榭之中放着一壶酒,两个翠玉的小杯,青画自顾自拿过酒杯替自己斟了一杯酒,放到唇边稍稍停顿辨了辨有没有毒,一饮而尽,顷刻间,沁人心脾的酒香就在唇齿间渐渐弥漫开来,微微的甜味儿透着百果的芳香,果然是醉嫣然,青画揶揄一笑,也只有这个文气得有些女气的酒,才能让从不喝醉的墨云晔安心畅饮吧?一杯见底,她又斟了一杯,轻呷一口。

  司空长得一副道貌岸然,私底下却是个酒鬼,且……酒品稍稍欠缺了点儿,乃至于青画住在云闲山庄的五年里,替他收了不少烂摊子,自己反倒练了个百杯微醉。

  墨云晔默不作声地看着,嘴角噙着一丝弯弧,纤白瘦削的手轻轻磨蹭着手里的摺扇,他在审视,审视这个难得让他看走了眼的女子,叫她女子还稍欠妥当,她比他小了足足十一岁,在他眼里可能称之为女孩更为恰当,可就是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让他难得看走了眼。

  她装疯,这一点,他着实思虑了许久还未能不定论,初相见时,她穿着一身翠绿的衣裳,像是山精柳魅一样站在三月芳菲开逼的溪边,她睁着纯真的眼,泪汪汪地抬起满是鲜血的手伸到他面前的时候,真的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可是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可以知道她是名满天下的帝师司空爱徒,司空门下的青画,这个名字远比她自己知道的要响亮,只是她好像不自知,还拙劣地扮演着一个孩子,那时候,他确实是把她当一个有趣的玩意儿。

  他起了兴致,派人去青云的宫里刺探了一下,得到的答案却是她是个从小父母双亡的痴儿,即便五年后她神智清醒了些,却依然少言寡语,听说偶尔还会失常,这一点,作不了假;青画名声虽响,说到底没人见过她,倘若司空只是收了一个痴儿,那这一切,就很难说清了。

  也许她是真疯,不管真假,都勾起了他兴趣;他试探了许多次,像一只抓到老鼠的猫,尽情地玩赏着奇特的玩具,一次次试探、一点一滴的观察,直到东窗事发。

  她懂毒、会故弄玄虚,她完完全全抛开外壳的模样让他诧异,她白天操控的那一场事故是招出色的声东击西,兵行险招,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阻挡不住她的行动,所以他就干干脆脆看了一场戏,一场痴儿变脸、让所有人惊艳的好戏。

  “王爷找我来就是来看我喝酒的?”青画扬起笑,正视墨云晔打量的目光,被他盯着,她身上还是会有些毛骨悚然,却不影响她逼自己面对。

  墨云晔收回目光,替自己斟了杯酒小酌一口,抬眸微笑,“郡主,云晔素来景仰令师司空先生名望,如今我朱墨正是用人之际,郡主觉得司空先生可有意来我朱墨一展鸿图?”他是要拉拢司空。

  青画暗暗吃惊,有些东西在脑海里分散零碎,顷刻间被连了起来,她曾经很奇怪,为什么他会对一个痴儿这么有兴趣,原来是为了司空,当今世上几乎是无人不知的帝师司空。

  司空闲云野鹤的日子过惯了,鲜少有人可以请得动他,当初青云的皇后宴请司空更是传为一时的佳话,也难怪墨云晔会从她身上下手,想到这儿,青画的脸色沉下了几分。

  墨云晔静静地等着她的答覆。

  青画抬眸笑了笑,“我是被师父踢出门的,怎么请得动他?王爷您真是多想了。”

  “如此,倒也勉强不得。”

  他居然没有力争,这个出乎青画意料,她茫茫然低头拿不定主意,正好见到腰上缝袋里微微的凸起,是那个铃铛,她想起小易出门前的话,思量了片刻,她还是把铃铛掏了出来,放到石桌上,面对墨云晔打量的眼神,她涩然开口:“王爷美意,青画受不起,这个还给王爷。”

  墨云晔的眉梢轻轻挑了一挑,柔声开口:“怎么,郡主嫌弃这小东西不入眼?”

  “不是。”青画低下头掩去眼里的一抹机巧,尽量平和着开口,“我听说这个铃铛本来有一对,后来又多了一个,王爷好意,还是留着给能凑成对的人吧!好好的成双成对的东西很完满,多出一个来不吉利,也不知道那工匠怎么想的。”她抬起头,眯起了眼轻道:“搞不好会有血光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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