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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那女子朝他行了个礼,“微臣来迟了,陛下恕罪。”

  墨轩摆摆手道:“无妨,太傅请起。”那女子有些机敏,才站起身就四处打量周围的情形,好在青画站在一处灌木丛,只要微微闪身,就可以把自己藏在俊面:她看着那女子,惊诧万分,她确信刚才没有听错,朱墨皇帝称那女子,居然是“太博”!

  堂堂朱墨,什么时候竟然有了女子为官的先例?而且还是帝师!这太不可思议了……

  墨轩在湖边找了处石头坐下来,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沙哑,他说:“太傅,我们上次讲到奖惩,好比连爱卿一手促成了青云与朱墨的和姻,论理该赏,但是怎么个赏法才是符合帝王之道呢?”

  那女子道:“帝王之道在仁义并施、加宫进爵、荫蔽子女、增长月俸皆是恩典的好法子。”

  墨轩沉道:“朕这皇帝当得……加官进爵、荫蔽于女,那恐怕会害得连爱卿在朝中被皇叔的人抵触,如此看来,就只剩下增长月俸,才能让他感恩效忠了。”

  那女子道:“陛下尚且缺些年岁,权势之事……不必操之过急。”

  墨轩道:“是,朕羽翼尚且未牢。”

  青画默默看着,心里飞快地思索,黑夜里,女子为师,这个传说中荒淫无道的皇帝居然是在学着帝王之道,墨云晔既然要坐稳摄政王之位,就必须愚化这个货真价实的皇帝,平日里自然不会让他接触帝王之道这类给他添堵的事情,恐怕朝中的太傅也是墨云晔授意教授的吧!所以墨轩替自己找了个太傅,偷偷学;而女子为师,一来晚上与女子相会,符合他“荒淫无道”的名声,二来恐怕也是掩人耳目的好办法,如果他今日会面的是个朝臣,恐怕早就有人上报了墨云晔去……这皇帝,果然不是个无能之辈。

  青画站的是个下坡,腿脚已经有些麻木,稍不留神便触动了一些灌木,发出了沙沙的响声。

  “谁?”那女子惊道。

  一时间,青画想了很多东西,譬如按兵不动、譬如拔腿就跑、譬如当个缩头乌龟装成不小心路过的宫女,总比去亲身经历那要砍脑袋的场景好:可到了最后,她还是叹了口气提着裙子走出了灌木丛。

  月色如纱,映着那两人的脸,正好被她看清了,墨轩一脸防备,脸上的表情仍然有些少年青涩,只是眼里的神情却是肃杀凌厉的;那女子的面容姣好,穿了一件轻纱绮罗衫,却是白天见过的,似乎是来拜访书闲的嫔妃之一,昭仪,她的眉宇间也有杀意:青画还记得,她当时的表情柔婉,却没想到她到了晚上会是这副厉害样子。

  青画明了,这昭仪大概是墨轩亲自提拔的忠臣女或者有才女,说是封妃,其实是找了个女师掩人耳目;今天被她撞见了,假如她不能拿出点什么让他们信服,估计是生还无望。

  墨轩也在细细打量着青画,语气傲慢道:“你是谁?”

  昭仪凑近了些看清她,轻轻松了口气答道:“陛下,她是书闲公主的侍嫁青画,是个痴儿,不必介怀。”

  墨轩疑道:“痴儿?”昭仪笑了笑,几步到了青画面前,把她拉到了墨轩面前让他好仔细看清她;青画不反抗,任由她拉着,她盯着墨轩的眼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皇帝年纪终究是小了些,眉宇间的气势却已经露出一些苗头,只是他藏得很好。

  昭仪拉着青画的手柔道:“画儿妹妹,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来花园?是不是不认得回穆仪宫的路了?”

  青画默不作声。

  昭仪笑道:“陛下,那臣妾就先送画儿妹妹回穆仪宫了,连大人的封赏就照方才的主意定了吧。”

  青画到底还是没有出声,她不反抗,乖乖拉着昭仪的手走出了御花园,一路上,她不只一次偷偷打量这个名不副实的昭仪,论容貌,她个似江南女子般的柔美,反而带了几分大漠的英气,听她刚才在花园里的谈吐怕是颇有些学识;只是这份英气却只维持到御花园门口,一出花园她就成了一个普通的嫔妃,明艳照人、柔婉有礼;而墨轩,则是在她出御花园后,就招了几个歌姬、舞姬进花园,说是要邀月共舞。

  青画想笑,看来,墨云晔这六年来在朱墨的日子也未必一帆风顺,至少有这么两个深藏不露的人,在时时刻刻算计着他每一次坠马的机会。

  回穆仪宫的时候,书闲已经在门口等了许久,看到她的身影,书闲急急迎了上来,“画儿!”

  青画挣脱了昭仪的手,抱上书闲的腰,憨笑道:“书闲姐姐!”

  昭仪笑道:“公主可得把她看好了,我是在御花园找到这调皮丫头,这几天路滑,可别跌了、摔了。”

  书闲颔首:“多谢……”

  昭仪含笑,“我叫想容,比公主虚长一岁,公王不嫌弃可以叫一声想容。”

  青画刚才出了点冷汗,手心的潮湿感还在,乍听见昭仪的名字又突然想笑,云想衣裳花想容,这名字倒好,只可惜配着这么个果敢的巾帼,还真是……浪费了。

  告别了昭仪,夜色已经过去了小半,青画在朱墨皇宫的第一个晚上是和书闲同榻而眠的,不是没有多余的房间,而是书闲坚持要同榻;青画素来喜欢独处,同榻就等于是不眠,她本能拒绝,只是书闲执拗起来也不是常人可以劝的,到未了,她还是睡在书闲的榻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书闲以为她睡着了,她还是没有睡着;只是她这些年跟着司空,也学了些修身养心的调息之法,只要静下心来,呼吸是和睡着差不多的,也因此,她发现书闲稍稍靠拢了些,拉起了她的手。

  “画儿,我其实是害怕,前夜,墨王爷暗示我让我听他调遣……画儿,墨王爷样样都是俊才,可是你说他不好,所以我提防了点儿,结果……你知道吗,秦将军已经不在了,那天晚上他暗示我为他效命的时候,秦将军正好在门外,结果没过几天,他就暴毙了,说是急病……画儿,我怕他迟早会发现你不对劲,我发现他总是在看你……”

  青画闭着眼睛,默不作声地压着自己的气息,她知道自己的手被书闲拽得有些紧,也知道耳边有些湿润,是书闲的眼泪;她不知道的是,这一行半个月,书闲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她一边爱慕着墨云晔这白眼狼,一边却因为她一句话时时刻刻提防着他,等到发现他的危险后,她还同时发现墨云晔对她身边一个痴儿的关注,偏偏这个痴儿还是个假痴,这些,怕是把这个柔弱的公主给压得喘不过气吧。

  “画儿,临行前,父皇还给了我一道圣旨……”书闲絮絮叨叨说着,她的声音很轻,轻到有些字眼青画压根就听不清;漫长而断断续续的话,只有一点让她浑身都凉透了,书闲说,墨云晔总是在看她……

  青画自己有几斤几两,她再清楚不过,论年纪,她才十五,与墨云晔差了一截;论长相,从不梳妆、敛容的她不过是清丽之辈:论性情,她可是个结结实实的傻子;论相处时间,她和他这半个月来,除了那次客栈桥头外几乎没讲什么话:这样的一个人,堂堂摄政王怎么会起别的心思?

  照理,她也不曾露出什么马脚,那他常常看着她,会是在看什么?墨云晔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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