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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笑我何事怆遗情

  两年前

  当年谢秀妍在王府的后门与王琅诀别之后一路哭着回了谢家,从此一病不起。谢秀妍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想到心上人将自己拒于千里之外,父亲和二哥又要把自己嫁给端王爷,这个时候母亲又得了癔病,这世上如今连个能给自己做主的人都没有,不由终日以泪洗面。

  这一日谢秀妍又躲在被子里抽泣,只听门口丫鬟打开帘子道:“二小姐,二爷来了。”话音刚落,谢凌辉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只见谢秀妍双眼红肿如桃子一般,脸色憔悴,满面泪水,不由有些心疼,拍拍谢秀妍的肩膀,柔声道:“妹妹别哭了。”

  谢秀妍一见是谢凌辉,登时扑进谢凌辉怀里里“哇”的一声放声痛哭。谢凌辉轻轻拍着谢秀妍的后背道:“秀妍,你是豪门贵女,长姐是当今贵妃,爹爹是朝中权臣,如今你为了一个男子哭成这样,不但丢了谢家脸面,娘若是知道也一定气死了。”

  谢秀妍不由一怔,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呆呆道:“二哥,你怎么……怎么知道我是为了男子……”

  谢凌辉凤目闪烁,挥退了左右丫鬟道:“那日我生辰宴上,你弹一曲《蒹葭》我便知道有所不妥,细细一查才知你与王琅竟早已暗通曲款!秀妍,你平日里多聪慧伶俐的人,怎么被王琅几句好话就哄得团团转?如果王琅是别家的儿郎,倒还好说,可,可他偏偏是王家人!幸亏你和他早早了结,否则我也定要替你断了这个念想。”

  谢秀妍接过谢凌辉的帕子,一边拭泪一边道:“秀妍自小便敬重二哥,仰慕二哥,这一生只愿找个像二哥这样文武双全经天纬地的夫君。王琅惊才绝艳,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他才能跟二哥相提并论……”说到此处,谢秀妍眼泪汪汪的扯着谢凌辉的衣袖道:“二哥,我知道你最疼我,你就……你就帮小妹成全了心愿吧!”

  谢凌辉凤目一凛,俊逸的面孔登时沉了下来,甩开谢秀妍的手呵斥道:“胡闹!秀妍,你怎么还看不清如今的局势?圣上扶植我们谢家便是要与王家抗衡,王谢两家怎可结亲!”

  谢秀妍听罢,胸口一酸,又嘤嘤哭了起来,抽泣道:“就算我不能嫁王琅,我,我也不要嫁给那个什么端王!”

  谢凌辉揉了揉额角,二夫人极疼爱这唯一的女儿,平日里自是将她保护无虞,故谢秀妍虽精通琴棋书画,但性子里还是带着一派烂漫。谢凌辉沉吟半晌,摸了摸谢秀妍的脑袋,叹了一声道:“秀妍,今日二哥有几句话要对你讲,你万万要牢牢记在心上。”

  谢秀妍听谢凌辉语气郑重,便止了哭声,抬起了头。谢凌辉道:“你是谢家人,自幼享尽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你穿的一件衣裳就抵得上普通百姓三年的口粮,戴的一朵珠花能养活五户农家过上三年。你生在谢家,有如斯享受自然理所应当。但是,这世间从来都是有得有失,你享受了人间极致的富贵,自然也要付出比寻常黎民百姓更大的代价。姻缘便是其中一项,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大姐不也是为了谢家才入了深宫么。”说到这里心中痛楚,咬牙暗道:“是了,我也是一样,我,为了谢家只能……杀了她……”

  谢秀妍挣扎道:“但是我……不爱端王爷,这,这今后怎么过日子……”

  谢凌辉哼了一声道:“秀妍,你是那些才子佳人的风月小说看多了才迷了心窍。情情爱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也是最无奈的东西。上一刻爱,下一刻也许就不爱了;上一刻能天荒地老,下一刻也许便要忍着心伤拔刀相向……秀妍,情爱不是一切,你拿它当了一切,结果必然伤痕累累,那滋味,未免太痛楚了些……”

  说着说着谢凌辉神色黯然,眉宇间竟带了浓重的悲伤,谢秀妍从未见过他如此憔惨然,心中突突一跳,抱了谢凌辉的胳膊道:“二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

  谢凌辉打起精神,见谢秀妍面含关切,心里一暖,拉着谢秀妍的手道:“秀妍,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你我还是一母所生,我怎能让你受委屈?这门亲事是我和爹爹为你精挑细选的。”

  谢秀妍面色一沉,嘟着嘴道:“精挑细选?把我嫁给一个老头子还叫精挑细选?”

  谢凌辉一扬眉,暗道谢秀妍不通世事,少不得耐心解释道:“端王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弟弟,两人兄弟情深。端王还手握兵权,曾几次征战沙场,有赫赫战功。他的正妃是朝中正一品,内阁大学士陶良栋的女儿。陶家祖上封威国公,两代世袭,以诗书传家,陶良栋的二儿子陶林光如今是广北都督,极有圣宠。爹爹虽是权臣,但根基太浅,如今你做了这个侧妃,并不委屈。端王四十多岁,正处壮年,但相貌堂堂,难能可贵的是不好渔色,只有一妻两妾而已。你嫁给他,不但谢家的地位更稳固,而且端王人品厚重,想必对你极好。”

  谢秀妍含泪委屈道:“秀妍不在乎他有金山银山,我只想嫁个才子,平日里吟诗作对,下棋弹琴……我可不愿意嫁给只会耍刀弄枪的武夫。”

  谢凌辉忍不住起身转了两圈,深吸一口气,又坐下来道:“秀妍,你怎么还不明白?无论男子还是女子,这一生都不能只靠着情情爱爱。情爱这东西太缥缈,也太无奈,你要自己手里紧紧抓着财富和权力,这才能保你一生平安。端王爷的正妃体弱多病,不能管家,你若嫁过去,凭借谢家今日今时的地位,那个小妾自然不敢与你争锋。你只需把正妃哄得了,端王府就是你一个人的天下!你貌美聪慧又青春可人,还怕得不到王爷的专宠么?有夫君的专心宠爱,又能手握王府大权,你的日子必定随心所欲,自由自在。这比你嫁入任何一个富贵家,时时提防妻妾争宠,婆婆刁难,妯娌相斗要强过百倍。况且,端王是皇室宗亲,又怎会像普通大臣一样担忧会失了圣眷,前途堪忧。秀妍,你仔细想想,即便你嫁了王琅都不会有如此富裕无忧的生活,你又有什么可难过的?”

  谢秀妍听罢,不由觉得谢凌辉所说有几分道理,脸上神色柔和了几分,谢凌辉唤了丫鬟进来打水,给谢秀妍洗脸,又安慰一番离去。谢秀妍抱着被子思前想后,虽心中还有几分不情愿,但也慢慢的认了命。

  婚后谢秀妍的日子果然如谢凌辉所言,端王对她十分宠爱,她在王府的日子也颇为自在。可谢秀妍却苦闷不已,端王是一介武夫,性情豪爽,不解风情,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每每看到谢秀妍伤春悲秋吟诗填词便大皱其眉,对谢秀妍百转千回的小女儿心态更难温存体贴。谢秀妍心中颇为空虚寂寞,未嫁之时与王琅鸿雁传书、写诗撰文的青葱岁月反倒在心里更清晰起来,怀念起来每每怅然。

  一个月之前。

  这一日春光明媚,谢秀妍披了斗篷,到园子里赏花游玩。她逛了半日觉得腿酸,便命醉琴在假山亭子上铺了绣金团凤八宝垫,又摆了笔墨纸砚,观景吟诗。此时只见不远处缓缓走来一个清瘦挺拔的书生,头系纶巾,身穿湖蓝色嵌青纹提花棉袍,同色腰带,手中拿一卷书,直是玉树临风,儒雅翩翩,乍一看去竟好像是王琅缓缓走来。

  谢秀妍大吃一惊,“啊”的一声站了起来,手中紧紧绞着帕子,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胸跳如擂鼓一般,紧张得说不出话。只见那人越走越近,生得唇红齿白,目若点漆,十分清秀俊俏,唇边带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漫不经心的神态竟与王琅像足了七分!

  谢秀妍双眼直直的朝那男子看去,只觉口干舌燥,一不留神,手中的帕子竟掉落在地,随着一阵轻风刮到那男子脚下。那男子低头看见帕子不由一愣,俯身将那帕子捡了起来,抬头朝谢秀妍望去,而后双目一亮,笑得好似冬日暖阳。谢秀妍羞得双颊通红,芳心大乱,手足无措之间竟拽着丫鬟转身急匆匆的逃了。

  她回到房里,好久才把心定下来,忽而又想起自己的帕子还在那男子手上。谢秀妍心中一急,忙打发醉琴再回那园子,无论如何都要将帕子收回。醉琴去了片刻,回来时拧着眉对谢秀妍道:“夫人,帕子倒是收回来了,但是却被那臭男人弄脏了!”

  谢秀妍道:“怎么?拿来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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