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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洪管家面无表情地恭敬而立,谢凌辉挥了挥手道:“你退下去吧,我独自待会儿。”

  洪管家施礼而退,谢凌辉将宝剑捡起来又练了几式,但显然他心情不佳,将周遭的花架矮树砍了个七零八落。初彤见状,哈哈一笑,伸手将窗子推开道:“二爷心情不好吗?”

  谢凌辉转身望见初彤,不由得一愣:“你在这儿做什么?”说着便走了过去。

  初彤先左顾右盼了一番,然后将藏在身后的酒坛取出来,一边摇一边笑道:“二爷,这可是好东西。古人云,醉里且贪欢笑,要愁哪得工夫。二爷若心烦,不如来上一杯。”

  谢凌辉大为惊讶,他为人一向肃然清冷,小小年纪便自成一派威严,府里的婆子丫鬟小厮见了他,个个都屏声静气,这小丫头却偏偏不怕他。那酒一看坛子便知是从宫里来的东西,檀雾园没有此物,定是这小丫头偷来的。寻常丫鬟莫说是偷酒,就连平常吃酒也是遮遮掩掩的。初彤这样理直气壮地讲出来,还要拉他同流合污,这自然是前所未有的。

  谢凌辉皱眉道:“这酒……”

  初彤挺起胸膛,得意洋洋的,仿佛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酒是我从厨房里拿出来的,二爷放心,没人瞧见。横竖是那个老巫婆管家,丢了东西是她的闪失,谁让她监管不利呢。我们只管喝酒尽兴,一醉方休,最后再将这酒坛子砸碎了丢到湖里毁尸灭迹,剩下的事情就让那老巫婆着急去吧!”

  谢凌辉有些动摇,但又觉得有些不妥,便迟疑道:“这恐怕有些欠妥吧……”

  初彤心想:老子若不拉你下水,你将我供出去如何是好?当下她便做出不屑状,说道:“二爷大可放心,这事情今后若是查出来,初彤一肩承担便是,与二爷毫无瓜葛!”

  谢凌辉凤目一挑,心想:酒已经喝了,若是将这小丫头交出去,岂不是显得我们檀雾园对下人约束不利,白白落了大夫人的口实。况且他对初彤也真心存了几分喜爱,再被初彤这样一激,清俊隽永的面庞立刻一沉,说道:“你这丫头,把你家二爷当成胆小鼠辈不成?”说罢双臂撑住窗台,纵身一跃便跳进了小杂房。凤目所及,只见樟木箱后面铺了一地油纸,纸上放了各色点心,还有半只卤鹅腿,便不由得连连摇头,哑然失笑道,“你倒会享受。”

  初彤将窗子关好,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将剩下的鸭油卷放入口中,忽闪着大眼睛,边吃边说道:“人这一辈子,可短暂可短暂了,总共就只能活三万多天吧,就看你到底是活了三万多天,还是只活了一天却重复了三万多次。在世上不好好享受,将来见了阎王爷,想后悔都来不及了。二爷,快坐吧。”

  谢凌辉今日穿一件雪青镶领碧色寒梅暗花缎面坎肩,配墨绿缕金竹叶纹样交领长袄,衣服还是全新的。他略一犹豫,撩起衣摆便席地坐了下来。初彤哈哈一笑,颇有些江湖儿女洒脱豪迈的气概,举起酒坛“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然后一抹嘴巴,眯着眼睛将酒坛递给谢凌辉道:“二爷,屋里冷,喝几口暖暖身子。”

  谢凌辉将酒坛接过来喝了一口,顿时一股暖意从喉咙充斥到丹田,身子立刻热了起来。初彤又殷勤地捧起一块鸽子玻璃糕递给他道:“二爷吃这块,还是热的呢。”

  谢凌辉接过来放在口中咬了一口,只觉得这点心吃起来比平常香甜些,不由得微微点头,唇边漾开一抹淡淡的笑意,恍若一池素莲幽幽绽放,看得初彤不由得呆了一呆。谢凌辉自幼便被二夫人严格管教,行动坐卧皆有一番规矩教养,小小年纪便懂得老成持重,英华内敛,平素与丫鬟都极少调笑,更不用说席地而坐大口喝酒了。如今这样无拘无束,令他身上顿时轻松起来,不由得笑道:“这酒是上好的女儿红,酒色都已转成绛红,少说也有五十年了。前两天宫里赏的,只有那么六小坛,你这小丫头倒挺有眼力。”

  初彤灿若寒星的双眸笑意盈盈:“昨天我提着鼻子一闻便知道是好东西了,只可惜这酒是冷的,若是能烫上一烫,喝起来会更有味道些。”

  谢凌辉又喝了一大口,听了初彤的话,谈性大起,侃侃道:“不止要烫上一烫,酒中还要投入梅子等物用小火慢煮,再邀三五知己小聚,坐于蓝天白云之下,开怀畅饮,笑谈古今。若真能如此,也勉强算得上‘煮酒论英雄’了。”

  初彤晃了晃脑袋道:“这儿跟你煮酒的英雄没有,陪你喝酒的倒有一位。今日我们便‘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春夏与秋冬’!”

  谢凌辉赞了一声:“好!”然后将酒坛交给初彤,心中有说不出的痛快。

  初彤将酒坛接过来喝了两口,扯了一块鹅腿递给谢凌辉道:“二爷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那个老巫婆?”说罢咬了一口奶油千蒸糕,腮帮子鼓得高高的,又含混不清地说,“依我看,二爷不如取而代之,当了谢府的家!”

  谢凌辉原本嘴角微扬,听到此话后,神情一肃,将酒坛举起来“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大口。酒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他伸手一抹,凤目染上一丝狷狂之气,沉声道:“那个老巫婆颇有几分威信,可恨我年纪还小,否则非要将当家的大权揽回来不可!”

  初彤连连摇头:“非也非也!二爷英明奇伟,自小便有神童美誉,若说寻常人,十四岁确实难担大任,但是二爷不一样!我看你代替老巫婆绰绰有余!”

  谢凌辉不答话,只是咬了一口糕点,又喝了几口酒,默默无言,若有所思。初彤见谢凌辉兴致不高,便一把将酒坛抢了过来,将鹅腿的骨头拿在手中,敲了敲酒坛的沿口道:“我唱个歌助兴吧,不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美酒佳人!”说罢挤挤眼,用腿骨敲沿口,一边打着节拍,一边唱道,“多少人生风雨后?多少慷慨不再有?多少壮举一场梦?多少盛情一杯酒?呀!君不见十里长亭悲欢尽,离人垂泪难相守。君不见烟波浩渺黄河去,只余白云空悠悠。折柳,且进一杯酒。”

  初彤唱罢,将酒坛举起来喝了一大口,谢凌辉拍手叫好,也将酒坛拿过来大喝一口。不知不觉间,谢凌辉已经灌了不少美酒下肚,白皙如玉的俊脸已经透出了粉红,明莹光华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层氤氲之气。他靠在樟木箱子上,蜷起一条腿,将胳膊支在膝盖上托着左腮,神色慵懒,笑意淡然,缓缓地道:“你唱歌前说的话有偏差,这儿勉强算得上良辰,却说不上美景;美酒货真价实,这佳人嘛……我看还不算一流。”

  初彤一听这话,顿时怒了起来,借着三分醉意凑到谢凌辉面前,伸出食指戳着他的胸口道:“你好好看看,我哪里不算一流?哪里不算一流?我娘原先便是京城的第一大美人,我是她女儿,就算排不上第一,也不至于落到第二流去!”

  初彤杏眼圆睁,张牙舞爪之状颇为有趣,谢凌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从小到现在,纵情大笑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一笑,那风华璀璨的面容神采夺人,灿若朝阳,好像山风吹过半坡的野百合,让人觉得美到极致又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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