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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司杏?我一颤,谁?!

  我冷冷地说:“不是,你认错人了。”放下窗帘吩咐车夫赶路,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司杏——”

  我颤抖起来,扭过头去,指甲掐着手背。

  听了十年的声音,隔了九年,还是宛如当日在琅声苑,温和的叫我:司杏。

  我的眼睛模糊起来,为什么要遇到他?

  君闻书慢慢地走过来,一贯青色的打扮,九年不见,他原本稚嫩的脸已经棱角分明,青色的下巴说明他确实已经变成一个男人了。

  我轻轻地走下车,还是一如既往地低着头。

  风,轻轻的吹着,他看着我,我看着地,两个人,像是隔了几世,他慢慢地开口:“你,好么?”

  泪涌了出来,我点点头。

  “现在在哪儿?”我摇摇头,无法面对的过去,我不想再有什么交集。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常常后悔,当初应该早放了你。”

  我的委屈,我的怨恨,我的伤心,如今全没有了,时间冲淡了一切,我只是听着。

  “可我那时候真的很难,若是没了你,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支撑下来。”

  我没有动,不知该说什么。也许我该谴责他的自私,也许我该安慰他说不要紧,但我没有动,都过去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现如今,你过成这样,都说了吧……我对不起你……我姓君,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姓君,就要承担君家的事。我从小就从爹娘的吵架中知道,我爹害死了我二姐的外公,设计夺了他家的家产,我恨我的家。杨骋风娶了我二姐,收了眠芍,他知道了这件事,便拿它要挟我爹和他往外贩铜钱。虽然这买卖很多人在做,但按照律例,这是要抄家的大罪。我明白他的心思,他想让君家蹚这趟浑水,然后吞了君家。”

  这些我都知道,眠芍说了。

  “起先我并不想管,本来就是别人的东西,真让杨骋风吞了也算还给人家了。你也知道,我就是想读书,喜欢读书,有时也有小小的幻想,我们两个人,哪怕就是守着一间小房子,如你说的,在窗纸上写字涂画也是乐趣。”

  我渺茫地回想着,仿佛在遥远的年代里,我曾经在君府生活过,那时我在里间整理书,他在外间看书,室内一片安静,时而风送来混着草和花的香味儿。很久远的事情了。

  “人多半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我喃喃地说。

  “是,我生是君家的儿,能怎么办?想归想,尤其是后来……”君闻书的声音有些干涩,“我发现他盯上了你,我忍不住……”

  “少爷就因为这个害了杨家?”

  他有些吃惊,“杨骋风和你说了?”

  没人和我说,我是最后一个傻子。

  他叹了口气,“你有今日,也是由我造成的。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说,我也曾想放你出府,可因为有了他,我觉得无论放或不放,你都不能过你想要的日子,与其让他弄走,还不如……我也舍不得你。”

  我动了动嘴角,人无奈的时候,也只能笑笑。

  “我爹的死也和这个有关,他知道自己不死也活不了多久,杨骋风不会放过他的。是我把我爹逼到那一步的,我爹和君家,还是君家要紧,虽然君家本就是脏的。是我请林先生找了朝廷的官,也就是我现在的丈人,他曾是林先生的同乡。”君闻书的声音低沉下去,“一切都是交易,我不屑杨骋风,可自己又能好多少?结果还是……是命。我努力了,可是我……也许我太贪心了,原本就不应该留着你,害你现在……可是司杏,你能明白我么?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过日子。我……可我姓君啊!”

  我无语,兜兜转转中,我们似乎被命运所玩弄,由不得自己做选择。我像一只小苍蝇或小蚊子,夹在他们中间。我的命运,自己做得了主吗?

  “少爷觉得,这样做值的?”

  “值?”他有些茫然,“不值。”他摇摇头,“不值。我想要的一切都没有了,值?”他有些凄凉地笑了笑,“不值。”

  生命中有多少误会,有多少不该认识却认识了的人,又有多少本该守住却守不住的人,主动与被动的纠葛中,能够坚持的是什么?君闻书是个不幸的人,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他说萧靖江有福气,为什么他说自己富贵命薄。

  我像往常那样轻轻地说:“少爷别想了,会好的,一切会好的。”

  “司杏,我对不起你。”

  我摇摇头,泪如雨下,有没有人问过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日子的?老天能不能告诉我,这么多年,我为的是什么?

  “爹爹。”一声稚嫩的童音,紧接着跑来一个小孩儿,看样子也就七岁左右。我心里一颤,十九年前,我第一次见君闻书……人有情,时光无情。,无论走过什么,都是走了。

  “爹爹,还不走?在外公家没吃饱,饿了。”他跑到君闻书身边磨蹭着,憨态中带着顽皮。越己也该是这个样子吧,会不会也磨蹭在杨骋风身边?我盯着那个小孩儿,心里百感交集。

  转眼间,我们各自有孩子了,时光就这样,悄悄地改变了我们的一切,替我们做了决定——接受不接受,都要接受!

  君闻书沉默了一会儿,“远怀,这是……姑姑。”他转过脸去。

  “远怀见过姑姑。”小孩儿恭恭敬敬地对我行了个礼。

  我忍着泪摸了摸他,便再也忍不住了,绕到车后哇地哭了出来。所有的哭,所有的笑,所有的抽丝剥茧蚀尽心力,所有说不清的恩怨,随着这声“姑姑”过去吧,都过去吧。司杏,你活过来吧,活过来吧,都过去了,你活过来吧……

  君闻书轻轻地拍拍我,“司杏,你保重,别太难为自己了。很早以前,他给我写过信,说给儿子取名叫越己,我明白他有悔意。那个人……也来找过你,我和他说你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痛哭失声,如今能做的也只是哭了,“杨骋风也来找过你,他来的时候我就原谅了他,我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来的。我和他说一切都过去了,两家的恩怨该过去了,我们都得往前看,哪怕就是为了让下一辈人别像我们一样……司杏,还记得我说的么,人不能随着自己的性子,总得牺牲点儿什么,让让吧,别太难为自己了,哪怕就是为了孩子。其实,我想得到的也都失去了,但我们也得向日子低头。”

  越己,人这一辈子,最难越过的,就是自己。

  我们各自上车走了,无数次的纠缠,最后依旧朝着自己的方向,各自去了。

  最想奔功名的荸荠,撕了自己的红榜;最想读书的君闻书,却不得不借助为官的势力做了商人;最想……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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