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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杨骋风并没有再逼我,但我知道只是迟早的事,我生活在这种恐惧里,唯恐他会对我怎么样。真要那样我也防不胜防,在他面前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裸露的人,根本没有什么可遮挡的,他想干什么全凭他的兴趣爱好,我做不了自己的主,一点儿也做不了。

  越己越长越大,渐成人形,虽然还不会说话,但成天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呜啦呜啦地说一堆我们听不懂的语言。杨骋风进屋第一件事必是抱起他逗弄一阵儿,越己对他呜啦啦地说着,他也煞有介事地听着,时不时地还对话一下,父子俩再咯咯地笑着。我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和杨骋风不那么剑拔弩张了。唉,孩子!我端详着他,红扑扑的小脸,还真像杨骋风说的,除了眼睛像我,别的地方都像他,连吃饭时的嘴形都像他,为此杨骋风笑得合不拢嘴。越己,就是我和他的儿子,是我这一世与最恨的人生的儿子。

  杨家老两口也很喜欢越己,每次我抱过去,他俩都会逗弄好一阵子。越己胖胖的手一刻也不闲着,抓啊挠的,时常扯着老爷子的胡子不放,惹得老爷子哈哈笑着又不敢动。他把越己抱在怀里,捏着他的小鼻子,“哈哈,你这个小胖东西,欺负起爷爷来了。”越己摇摇晃晃的,咧开嘴咯咯地笑,老爷子也就笑起来。

  我站在旁边陪着笑。关上门,只有我和越己时,我很自在,但面对他们,我无法参与。我不想,我把自己和他们隔开来。我确实是一个很固执的人,而且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对不对该不该。女人,对于自己的感情和身体的固执,是应该的吗?

  佛说生执妄心,其实不论你执著的是什么,都是执妄心。可是人怎样才能了解自己,了解这个世界?

  杨家老主人终于走了,我松了一口气。日子又回复到原来的样子了。在杨骋风面前我很压抑,在杨怀安夫妇面前我更压抑。在琅声苑好歹我还有间属于自己的小屋,这里却什么也没有。

  每天我都要指挥人给小越己洗澡,起初她们怕淹着了,我说不要紧。我原本想说人本来就是从海洋动物进化来的,会游泳才是人的天性,还是吞了回去,这不是二十一世纪。每次洗澡,小越己都极其开心,咯咯笑着,扑腾得四处都是水珠儿。

  这一天,给越己洗完澡,我拿柔软的大棉布给他擦干,一边和他说话,“小越己,我是妈妈,妈妈,也是娘的意思,知道吗?你要叫我妈妈。来,和妈妈握个手。”我捏着他的两只小手指晃了晃,“你是谁?你是越己。越己是谁?是你。”我点点他的小鼻子,他蹬着小腿笑了。

  我抱起他来亲了一下,又放下去了,“我们现在来做操好不好?做操长得快。来,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我凭着对婴儿操仅有的一点儿记忆,抓着他胖胖的小胳膊小腿儿开始运动,他咯咯地笑着。

  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我的心中充满了幸福。

  “少爷!”红珠的声音打断了我,一扭头,杨骋风正靠在门框上,目光柔软地看着我们。红珠下去,他坐了过来,“司杏,我和你说件事。”

  “唔。”我仍然摆弄着小越己。

  “我给君家写了封信。”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手也停了。

  “主要是给君老二写休书,也和君闻书说了说你。”我后背僵硬,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

  “我和君老二的姻缘已经是名存实亡,是她自己要走的,只不过少了我的这张纸而已。你生了儿子,正好,休了她把你扶正。”

  “你和他说了什么?”

  “他,君闻书?”他的声音有些低哑,“我想让他知道你很好,生了个儿子……”

  “你为什么要让他知道这些?”我声调平静,但心在颤抖。

  “只是想让他知道你很好,让他……”

  “让他难过,让他知道你终于胜利了?”一年多了,我从来不敢想他们,怕自己丧失活下去的勇气。我宁愿他们以为我死了,也不愿让他们知道我舍弃了尊严,苟延残喘地给人做奴隶。

  “司杏,你这么说我!”

  我转过头,不理他。

  “我不是……”杨骋风的声音又低下来,“这些年和君家你来我往,大家都没落着好,他把你给了我,也没来找……”

  “谁给了谁?杨骋风,你以为我是牲口,想给谁就给谁?”

  “不是,你听我说,我真的想让君闻书知道你在这儿过得很好,而且,他也刚得了个儿子,我想他会理解我的。”

  原来他生了个儿子。我点点头,好,不知儿子长得什么样,是不是像他?

  杨骋风以为我在对他点头,似获得了鼓励一般接着说:“我也想过了,我现在做买卖,也不在乎娶什么出身的人做正室。上次我也和爹娘说了,他们虽不怎么愿意,但从小宠着我,所以也没有特别反对,更何况是你出主意救了我家。这样吧,我们哪天补个礼,我把你扶正,你去给我爹娘磕个头,我们这家人就齐了……司杏,怎么了?”

  我不语,慢慢地转过身去,冷冷地看着他,他往后退了一步,“司杏,有什么不对?你别这样看着我,怪让人发毛的。”

  我微微动了动嘴唇,“谁和你是一家人?”

  杨骋风一愣,“司杏,别这样,不至于,真的不至于。我真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真没有。我向你保证,以后也不会有。我虽然是个小人,但我是真小人,我没有骗过你,没有!是,我承认,那样把你弄过来是不够光明,可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不能眼看着你嫁给君闻书。”

  “你都是为了自己,想过别人吗?”

  他又一愣,“司杏,都是先做夫妻后有感情的,我知道你生气,可看着越己,别生气了。越己都六个月了,你看他越长越可爱,总不能让他从小就在爹娘不和睦的情况下长大吧?你看,君闻书就是……”

  “别提他!”我吼了一声,我所有的生活都被眼前这个人打碎了,碎了。

  他愣了愣,“司杏,他成亲了,儿子都生了,你回不去了,别想他,回不去了。只有我才是对你好的,我是用了一些不光明的手段,对你,对君家,可……”

  不光明的手段,对君家?!我猛地站了起来,“君闻书是你绑的?”

  “这……司杏,你听我说……”

  “到底是不是?”

  他低下了头。

  “你为什么现在才休了君闻弦?”

  “司杏,我们以后再说吧。”

  “说!”

  “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绑君闻书是因为君闻弦是我的娘子,按本朝的律例,他若死了,君家的财产就归君闻弦一半。可是司杏,再往前……”

  我明白了,怪不得他说君闻书禁了我十年,我非但不恨他还为他东奔西走,果然是这件事,果然是这件事!“你费尽心思把我从君闻书身边弄走就是为了对付他?!”

  “不,不是,你听我说……”

  啪——我用尽全身力气扇了他一个耳光,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你,从头到脚还有没有一点儿像人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他占了我,想方设法让我生下越己,原来是这样!

  我的眼睛里没有泪,一切都该结束了!

  第七十二章 失子

  经过无数个不眠之夜,我终于做出了决定。

  越己要十个月了,我对杨骋风说,按我老家的规矩,要在孩子十个月的时候去庙里拜拜。杨骋风将信将疑地听着,我说:“你和我去吧。”他看了我好半天,点头同意了。

  我早就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君闻书送我的坠儿、印和钱票都缝在衣服最里面的夹层中,把卖身契缝在另外的地方。这天早上,我把荸荠送我的衣服穿在里面,把护腕套在胳膊肘上,在腰上捆好了越己小时候的衣服——往后,这是越己伴着我的唯一的东西了——外面套上杨家的衣服,又拿了杨骋风的几贯铜钱做零用。一切都弄好了,我过去看看小越己。

  他还在甜甜地睡着。小家伙,真是只懒虫,都这时候了还睡,不怕太阳晒屁股。十个月了,以后不能这样,人长大了有许多责任要承担,担当自己的人生和自己的幸福。越己,不要怪妈妈,娘不能和你爹生活,娘不能忍受,那样的话娘会死的。以后好好听爹爹的话,他会疼你的,娘知道,他疼你……娘对不起你!

  我捂着嘴,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儿子,妈妈不愿离开你,真的不愿意。你十个月了,妈妈再不走,更离不开你了。早点儿走,他给你找个新妈妈,你和她之间也不会太隔膜。儿子,妈妈对不起你,原谅妈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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