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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他不动声色,“咱今年不回去了,省得你动了胎气。”

  “你自己回去吧,我不去,反正这里什么都有,翠环她们也都在。”

  他笑了,“现在这么善解人意了,那么晚上……”

  “杨骋风,你想都别想!”我扔了筷子。

  “哈哈……司杏,什么时候你也开始玩心眼儿了?你只适合和天斗,不适合和人斗,以后别干这种事了。”我的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别生气了,只是开个小玩笑。”他收起笑脸,“我要和你在一起,实话说,我不放心你。”

  我咬了咬嘴唇,我现在就像一个犯人,是杨骋风的生产机器,要给他生个儿子,儿子生出来,我的义务也该尽完了吧。这个孩子,会是个儿子吧?有时我也在心里祈祷:是个儿子吧,千万是儿子!杨骋风再碰我一下我都觉得难以忍受。

  吃年夜饭时,杨骋风笑嘻嘻的,“司杏,来,这边坐,小心小心,肚里可是我杨家的小少爷小小姐,嘿嘿……”

  我按捺着恶心坐了过去。

  “来来来,吃菜,吃这个,这个补,吃了好。”他动手剥了只虾给我,掐头去尾抽出黑线,剥得一干二净地放在我面前,我不声不响地夹起来就吃,他歪着头瞧着,“你好像很喜欢吃虾。还记得那年过年你也吃了好些虾,到底是海边长大的。”

  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早不记得了。

  他吹了声口哨,“人说怀了孩子不能吃虾,腿多,生出来的孩子闹。我不怕,咱杨家的孩子就是得闹,闹了才有出息,那么木讷干吗。来,吃,使劲儿吃!”他笑嘻嘻地又剥了一只虾递给我。

  唧唧歪歪的,有完没完!

  “哈哈,明年就是咱三个人过年啦,不,五个,还有我爹我娘。”

  什么咱们咱们的!我不做声地继续吃。

  “司杏,一会儿晚上我们一起发纸?”他一边擦着手一边问。

  “不。”

  “发吧发吧,你总得下厨打个糕,做做样子就行。你也是主母了,这些事总得做做。”

  我不吭声地吃完饭便回房了。

  整座明州城都是爆竹声,我黑着灯坐在床上,看着那遥远的烟火——他们很远,离我很远。脑子空空的,一切都和我没了关系,我能活动的范围就是这么小小的一间院落,还有人跟在后面不停地说着,“少爷说……”这地方像坟墓,逼得我什么也不敢想。肚里的孩子动了,我轻轻地拍了拍他,“小家伙,闹腾什么,听见鞭炮声了?明年就该出来喽,出来和妈妈过年啊。”我的泪下来了,往后的日子便是这样的?

  春天来了,我大腹便便的哪儿也去不了,天天只坐在窗前看柳眉儿泛黄,然后吐出小叶子,再长大长长,变成一树青翠。春天真是好时候,应该春衫单薄,应该心情爽朗,应该满怀希望,可惜我只能坐在屋子里,看着春天的变化。

  杨家的花园也很有特点——富丽,大气。看得出来杨骋风并不是特别爱花之人,园里都是些名贵花卉,我叫不上名儿来,好看是好看,只是根本看不出主人的喜好。我猜想,若不是监视我,他一年也不会去园子里几次——标准的官家子弟啊,只是怎么就盯上我这丫鬟了?春天到了,含笑也该开花了,可杨家花园里没有,不知琅声苑的那株含笑如今怎样了——我一想到这儿,赶忙把心思转移,不敢再想下去。

  我偶尔也会想到荸荠,便觉得心里很温暖,但是感觉很淡很淡了,仿佛他是多年前的醇酒,温暖而清淡。我想起他,就像想起了好朋友,让我牵挂。三次去到湖州的一切都封在我心里,谁也动不了,他离我远去了,是另外一个世界了。他们都在另外一个世界了,物是人非,我身陷在这座深院里,哪天真有幸逃脱,生命的轨迹也不会再和他们有什么交集了。

  可惜明年花正好,知与谁同?更何况,今年花不好,明年的,更不敢想。

  八个月了,我的身子愈发沉重,晚上睡觉觉得腰有点儿挺不住,和翠环要了枕头垫在腰后,不想杨骋风一上床就抽走了。

  我忍着厌烦没有说话,他靠了过来,“是不是要些东西倚着?靠着我吧。”

  我不理他,也不动。

  “司杏,”他慢慢地说,“我知道你恨我,可都现在了,你就放一放吧。真的,我对你是真的,我敢把心挖出来给你看。别折腾自己了,我再不好也是孩子他爹,你就放过自己吧。”

  我继续冷漠,放过自己?和绑架凌辱自己的人在一起言笑调情,我还没修炼到那种程度。

  我心如死灰地熬着,天天数着日子,终于熬到了生产。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生日又叫母难日了,确实是母亲受难的日子。那种生死之间挣扎的痛不是语言所能形容的。我生了一天一夜才把孩子生下来,当我听见孩子的哭声后,觉得整个人都空了。我像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然后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真沉,什么也没想,就是睡,像累了几个世纪,今天终于睡着了。

  累,我累,我在梦里也是这种感觉。

  累,我累……

  一醒来就看见绿影子在眼前晃动,烦!“孩子呢?”我闭上眼睛问。

  “你醒了,起来吃点儿东西?一天一夜,累坏了吧?还好,一切都好,我已经让人去湖州向我爹娘报喜了。娘子,大功臣呢!”笑嘻嘻的声音近了,我觉得眼前有点儿暗,知道他肯定低着头在看我。

  听说一切都好,我放下心来。确实有点儿饿,我不情愿地睁开眼,果然见他有点儿黑眼圈的眼睛在盯着我,“这就起来?”我要动,他赶忙扶着我,一边唤着丫鬟上饭。

  “这是什么?黑糊糊的。”我皱起眉头。

  他一脸笑意,“穿山甲炖老母鸡,吃了补的,你先把汤喝了,润润身子。这穿山甲是只小个儿的,应该很嫩,我怕大的肉老你嚼不动。”

  “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八斤多。娘子,你真能生!”杨骋风的眼珠子随着我的手转动,“好不好吃?郎中说要补就不能多放盐,你凑合着点儿。”

  “孩子呢,郎中有没有看过?”

  “郎中看什么?又没病。声儿响着呢,蹬着腿哭,挺有劲儿的,攥着我的手指半天都扒不下来,小家伙!”杨骋风眉飞色舞地说着。

  我的心放了下来,阿弥陀佛,不是畸形儿,希望也别有什么病,我急不可待地想看看他。

  “快抱来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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