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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君闻书正在拿衣服的手停住了,他迅速看了我一眼,脸上有种惊讶、恐惧的表情,然后慢慢地把衣服放下,走了出去。之后就听见脚步远去,两个人走了。

  君闻弦回来了?一个人回来的?否则应该说“二姑少爷和二小姐回来了”怎么只说“二小姐回来了”?这里头又有什么内情?回想君闻书刚才的表情,惊讶是自然的,但恐惧呢?我边寻思着边收拾了衣服。

  君闻书去的时间比我想象的长,午饭也没回来吃。申时光景,才见他步履沉重地跨进了书房。我疑惑地看了一眼侍槐,他冲我摆摆手,我便只端茶不言语。

  一连几天,君闻书的脸色都很阴沉。侍槐悄悄地告诉我,二小姐只身回来了,一个人都没带,什么原因不知道。锄桑也很快从引兰那里得来了消息,似乎是眠芍把二小姐送到了君家门口,然后转身自去了。下人们正在议论纷纷,消息越来越复杂。

  先是有人证实,送君闻弦回来的确实是眠芍,但她不肯进门,跳上车走了。据说君闻弦进门时脸色很不好,穿戴也有些狼狈,全无出嫁那天的风光。后来有补充消息说,君闻弦确实一个人也没带,而且还准备长住下来,证据是夫人正在张罗着收新丫鬟,眼前已把培菊打发了过去。继而有猜测性消息认为,君闻弦可能是让杨家给休了,否则杨家不会不派人送她。

  君闻弦让杨家给休了?想起杨骋风说“若惹恼了我,我先把他二姐送回来”是这个原因吗?不像啊,要送早该送了,这时候送来是什么意思?难道和君家要钱没要着?那杨骋风也太不济了,这也算男人吗!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杨家败了这么大的事在君府里就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按说早该传得风言风语的,可君家像古井一般沉寂,无人提起,好像无人知道的样子。难道君闻书也不知道?君闻弦真是被休了?眠芍送她回来,那眠芍自己呢,难道被扶正了?都这时候了,杨骋风还有心思玩儿这些。或者是他杨家好了,好到连君家这门亲都不要了?这么快吗,这才多少日子啊,杨骋风有如此大的能耐?!由眠芍送君闻弦回来,无论如何太狠了!

  君家的主子和其他时候一样,不言不语。大家只知道新丫鬟很快到位,培菊仍在那边,新添的丫鬟叫映茉。夫人房里也新补了一个丫鬟,叫待蕉。君闻弦仍住澧歌苑,却不似以前单独开伙,也跟着内厨房一起吃饭。通过小道消息对新丫鬟的形容,我大致也知道当年我进来时别人是如何形容我的——真是我在看风景时,别人也把我当风景看。

  随着秋风渐渐起了,君闻弦回娘家的新闻价值也在逐渐降低。除了被杨家休了的解释外,没有任何一个更权威的说法,也没有官方消息对君闻弦目前的身份和长远的将来做个说明。大家仍称她为二小姐,仿佛她就没有出嫁过。下人议论起来都很同情她,毕竟是“被夫家抛弃了”的人。听说她还和以前一样,每天待在澧歌苑里,并不出去,也不知她在干什么。每每说及此事,我们便一片叹息声。

  我也叹气。当时一起嫁出去的三个人,她回来了,眠芍走了,只有听荷,一缕幽魂留在了临安城原来的杨府内。听荷说人死后爱往生前住的地方去,而她死了也不愿回君家,那已经被易了主的杨家,她还愿意徜徉其间吗?唉,听荷,不知我出的那个主意有没有救了杨家,有没有救了你儿子。

  君闻书对君闻弦的事三缄其口,从来没和我谈过,连说漏嘴的情况都未曾发生过。我有时不禁想,难道这事比君如海的死还严重?君如海的死,君闻书可是和我说了一些呢。

  日子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这段时间没有任何特别的事发生,每天就是吃饭、服侍君闻书、扮作耕竹跟君闻书去店里、操持琅声苑的杂事、操心引兰和锄桑、教教栽桐识字,我觉得自己越来越习惯琅声苑的生活了,也越来越像琅声苑的女主人了。

  教栽桐识字是偶然的事。那天出去买书,栽桐说他原来念过蒙学,只是识的字不多,看东西也看不大懂,言谈之中对读书大有兴趣。我这人就有个毛病,一听说谁爱读书,心里就先热上三分,况且栽桐一向懂事,我便怂恿他买了他喜欢的书,叫他不认识的字就来问我。栽桐悟性很高,学得快,我教得也不费力。

  相比之下,引兰和锄桑的事可进行得不是很顺利。他们都接受了我说的假婚约的计划,却始终想不到谁是合适的婚约人。一天我和栽桐闲聊,才得知他有个堂哥,去年来的扬州,给一家饭馆当跑堂的。听栽桐的描述,他堂哥和我年纪相仿,人品还不错,我动了心思——或者,他就是那个药引子?寻了个机会,我和锄桑说了,他跳了起来。

  “不妥吧,一个府里的,万一传出去不是闹着玩儿的!”

  “要似栽桐那种心性倒不怕,总得托个人,咱都无人,你还能托谁?”

  “不行,传出去就全完了。”

  “你怕栽桐嘴不牢靠?”

  锄桑低头不言语了,寻思了一会儿,我说:“先不管别的,你先找机会去瞧瞧那人,若行的话,我们再计议。”

  “你不去吗?”锄桑有些胆怯。

  我想了想,引兰出不去,光锄桑一人是不行的。我向栽桐要来他堂哥的地址,向君闻书借口带锄桑和栽桐上街买东西,寻到了栽桐的堂哥。瞧了瞧,还是个伶俐人,我就让锄桑回去问问引兰的意见。几天后,锄桑说引兰同意,因为实在也是无计可施了。眼看着她明年便十九了,等不下去了。

  这天,栽桐又捧了书来找我,借着教字的机会,我问:“栽桐,我是你姐姐不?”

  “姐姐怎么问这话?”栽桐略有些吃惊。

  “栽桐,上次和我去杨府,多亏了你。我知道你有主意,长话短说,姐姐要求你件事,你可以不答应,但千万别给姐姐说出去。”

  栽桐郑重地点点头,“姐姐你说。”

  “栽桐,你知道我们这些人都是凭府里打发的,尤其像我们做丫鬟的,更不自由,你是知道这苦处吧?”

  栽桐点头。

  “那好,栽桐,现在姐姐有一个姐妹——咱府里的,你别问是谁——不想被府里随便打发了,姐姐想了个主意,要你帮忙。”我看他认真地听着,并不插话,心想栽桐真是个有主意的,其实他怎会猜不出来是谁!我接着说:“你那堂哥我见过了,”他有些惊讶,却也没说什么,“我想让你和你堂哥说说,做个假婚约来府里把人弄出去,你,愿意帮这个忙吗?”

  栽桐明显吓了一跳,“姐姐,这可是造假!”

  我点点头,“不要紧,吃不了官司。只要你我不说,你堂哥不说,想出府的那个人自不会说。我们也不会让你堂哥白帮忙,几个人在府里攒的工钱他看着拿。栽桐,府里的情形你是知道的,你就想着我,若那人是我,你真忍心看着我被府里打发出去吗?虽说是可以赎身的,但府里好像还没听说谁真被赎出去过,都是打发出去了。”

  栽桐点点头,“姐姐,我懂。钱倒是其次,我就怕不妥。”栽桐毕竟还小,“这可是造假的事。”我便又给他讲了一遍最坏的情形,他略微放心了,“好吧,姐姐,你说得对,都是府里的下人,我们不互相帮忙谁帮我们?姐姐一向懂的比我多,我知道姐姐不会骗我,那我得空和堂哥商量商量。”

  隔了几天,我借口打发栽桐去街上买笔墨。傍晚,他回来了,对我点点头,“我哥说,穷人帮穷人,原是应该的,反正大家都这样子了,不怕丢官,也不怕丢钱,只要不吃官司,他愿意。只是他不会写字,要我们先写一个,我把他的生辰八字都要了来。”

  “栽桐,真谢谢你们了,成全别人的好事,也是我们积德了。婚约我来写,你要相信,姐姐这点儿活计还是有的。”

  我把话转达给锄桑,让他去问引兰的意思。又过了些日子,锄桑回说引兰同意了,“不入狼窝子,怎么能抓住狼犊子?”这是引兰的原话。

  我开始动笔了。我从来没见过婚书,只记得应该写明双方的父母、名字、八字、证婚人、再摁上手印。反正各地风俗不同,你能说我的格式不对吗?做坏事就是要胆子大,越像真的越是假的,索性胸有成竹吧!我故意把引兰的八字稍稍改动了一下,让锄桑告诉引兰,照着我说的这个背——我要防备栽桐的哥哥真的拿了婚约逼迫引兰成亲。

  一切就绪,已是初冬,我们筹划着寻日子动手了。我琢磨了一阵儿,君闻书一般每半个月挨个儿在各家店里走一遍,还是乘他不在的时候吧,君夫人再厉害,终究是女的,君闻书在外头走动了两年,倒是个对手,当面盘问恐怕会露马脚。我盘算了一下,让栽桐的哥哥冬月初八来,那天君闻书应该在柿子桥头的布店里——不去我也得想办法把他拉上街去。

  冬月初八,君闻书如我所愿地带我去了店里。临行前,我对着锄桑握紧了拳头,看得出来他很紧张。我晃了晃拳头,意思是说一定会成功,不会有事的。其实我心里也七上八下的,这可是冒险的事,虽说理论上不会有问题,但真要被发现了,我们几个谁也跑不了,搞不好栽桐的哥哥会背上拐带人口的罪名,引兰不被打死才怪。都是这该死的君家给逼的,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苍天保佑引兰顺利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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