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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我转过身,他继续喝着茶,还是不看我。靴子的雪已经开始化了,地上一片湿。“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他似自言自语。

  “少爷?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不答,继续喝茶,一小口一小口的,仍似自言自语,“该还上的,终要还上。”

  我越来越莫名其妙,他却忽然放下盖钟,望着外面的雪,“司杏,若是君家败了,你会跟着我吧?”

  我心里陡的一惊,“少爷说什么话?”

  “没事,问问,想听你一个回答。”君闻书两眼盯着盖碗,并不看我。

  “我不会让少爷一个人。”我坦然的说。

  “真的?”君闻书抬眼看着我,眼里闪着光。

  “真的。”虽然我对君闻书没有男女之情,但如果君家真不好,我不会坐视不管,不是因为他对我有恩,而是因为我了解他。

  君闻书笑了,“没事,不至于,看造化吧。有你这个回答我就放心了,我知道自己没做错。司杏,以后如果真知道了什么事,别怨我,要记得,那天你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哀。”

  又转向我,“晚饭还没传吧?让看榆去说,晚上我想吃栗子白菜,清淡。今晚不要粥了,要鸭汤。”我应了要出门,听见侍槐从门口道:“少爷,老爷传话让您过去。”

  我眼见君闻书的眉间堆起阴云,又似乎有点冷笑,却平平和和的对我说,“没事,你去吧,晚上我回来吃饭。”

  饭已经热过好几遍了,我自坐着细想他话的意思。总觉得君闻书有事,心里有些担心,到底什么事,至于这样。君闻书戌时二刻才回来,进门时有些怔忡。“少爷?”我试探着问。他勉强一笑,“没事。饭呢?”我端上来,看得出他味同嚼腊。

  “少爷,没事吧?”乘着收拾碗筷的时候我问道,君闻书略一摇头,“只是有些累,毕竟这么些天,好坏,先这么着吧。”见我一脸的不解,他又扯了扯嘴角,“没事,不用担心,你好好的就行。”我沉不住气,“少爷,到底什么事?”

  君闻书笑了,“没事。司杏,这事了了,以后我们就不会这样了,我们就打算以后吧。”

  那天后,君闻书忽地很少出门,我觉得有些反常,倒是林先生经常来,每次来,君闻书就客气的让我出去,我也乐得清闲。

  年很快的来了。与去年不同,君闻书非但自己不想添什么,也不让我出门,没有理由,就是不让出。君府每年都很冷,似乎今年更冷,也不见什么喜庆的烟花。和锄桑几个私下议论,他们也都觉得奇怪,但谁也说不出个什么理由来。年就在平淡中过去了,我觉得平淡中还有点紧张的气氛,为什么,我也说不出,只是感觉。

  转眼又是飞花的春天,今年突然发现榆钱很漂亮,在树上如千般碧玉,落下来又不似花儿那般让人伤春。君闻书越来越像个大人了,目光中有着凌厉和坚定,与以前不同,他待在琅声苑的时候越来越多,日子便似回到几年前,他读书我找书。只是我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经常发呆。林先生还是经常来,也不似以前那般谈书论道,更多时候是两人在小声商量着什么,不让我听,我也不想听。

  四月里的下午,君闻书不在,锄桑找引兰去了,看榆和栽桐一个去前院找管家,一个跟着园丁去圆珠湖放水。我一个人坐在木莲树下发呆,眼前忽然站了一个人,抬头一看,有些吃惊——杨骋风!

  多日不见,杨骋风的样子却让我吃了一惊——没有了洋洋得意的气势,人瘦了不少,眼睛有些涩,一脸的颓丧,淡绿的袍子上也满是褶皱,还带着些污点,整个人看起来一副衰败相。他默默地看着我,不说话,眼神没有以前的放肆,倒有点儿哀伤。

  “见过二姑少爷。”我起来行了一礼。

  他动了动嘴唇,似是笑,却不见一丝笑意,“还叫二姑少爷!”

  不叫二姑少爷叫什么?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望了望四周,“能否找个静点儿的地方说话?”他看着我,口气完全不似以前的命令,目光中有些哀求的意味。

  我心里一动,他怎么了?本要拒绝,看他那有些哀求的目光,我心存疑惑,便有点儿心软了。反正这里是琅声苑,他也不敢怎么着。

  我默默地往后院走,他也跟上来,听声音感觉步子很沉重。觅到一处花丛,我在后面站定,他停在我面前。“现在见你一面不容易。”他咧了咧嘴,声音沙哑,笑得极勉强。

  “二姑少爷这是怎么了?”我垂下眼帘,只盯着旁边的花儿。

  他有些吃惊,“你……你不知道吗?”

  我抬头,见他并无捉弄轻狂之意,便摇摇头。

  他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讥诮,“是了,怎么可能让你知道,他还想维持他家的好名声呢。”

  我皱起眉头,“二姑少爷所说究竟是何事?需要奴婢知道吗?”

  杨骋风看着我,半晌,才轻轻地,却极清楚地说:“我家,败了。”

  第五十二章 何以解忧

  我一惊,“你家败了?二姑少爷没开玩笑?”

  杨骋风苦笑了一下,抖了抖身上的袍襟,“这……像是开玩笑吗?你见过我这样?”

  倒也是,他就像公鸡头上的那一撮毛,哪怕只有一点儿风,也是要竖立起来耀武扬威的。现在这副样子,应该是真的了。

  我不知说什么,家败了无论如何都不是件好事,一时间,我对他倒有些同情。

  “怎么,很高兴?”他略带嘲讽地说。

  这句话引起了我的反感,本想反驳他,抬头见他眼里的颓败,便又低了下去。他又问道:“你不问为什么?我家被人陷害了。”杨骋风并没有叹气,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哦。”做官的家里突然败了,表面的原因不用问,我想知道真实的原因是什么。

  “我爹和我都被罢了官,家产全没了。”

  我继续沉默,出了如此大的变故必有原因,或许是派系斗争,我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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