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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串村的时候,我更是风餐露宿,还遇上一次狼,好在担子里有火镰,也吓跑了。走街串巷的做小买卖本是件十分辛苦的事,又是女人家,我尽量打扮的朴素些,最开始,我发现人们总是注意我的打扮,可能真的不像一个已婚的吧。后来,我索性换上萧靖江送我的衣服,倒没人说我什么了。我发现,农村妇女穿的都很普通,穿男人衣服的不在少数,打扮的和他们越接近,越不容易引起怀疑。只是我的湖州话实在不过关,好在在扬州呆了些年岁,夹七杂八的说,也不至于太过离谱。

  萧靖江对我的建议总是无可无不可,既不会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又不会担心我做不做得成,好像我是万能的。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了,问他:“我万一出了事呢?”“你不会的。”“为什么?”“因为你会想办法避。”我泄气了,他就不会说个好听的?这个傻杠子头。

  每隔些时日,我便进一次城,既补充点新货物,又去看看萧靖江。我看得出,他每次见我都是很高兴的样子,就是不怎么言语。我们原来一直在方广寺门前见面,后来天气冷了,便将阵地转移到一个废弃的祠堂里去了。我每次见他都给他带点好吃的,因为我现在挣钱了,他却拉着我一起吃。他呢,还是杠子头样儿,送了我两次东西,都让我忍俊不禁,之后却又在温暖中夹着心酸。第一次送了我一幅护腕,说我挑担需要,别扭了手。第二次居然送了一双布袜给我,说我走路比较费,多一双袜子备着,总比较放心。我问他如何知道我脚的大小,他腼腆了一半天说,“有一次你走了,地上有印子,我把我的脚踩在旁边量了,看你的似乎比我小不许多,就,就买了。”气的我打了他一个凿栗。我是天足,脚确实不小,不过,让男人这样说自己,总是不太好吧?护腕我带了,袜子却没有,一直没在我的小包袱里。

  科举的事,我问过萧靖江,他说,三年考一次,他因去年省试未过,故要明年再重考解试。我很想和他探讨一下读书的问题,他却总绕开不讲,有一次,我发急了,他说:“你只放心我好了,难道,我读了这许多书,却还不知书如何读?我知道你读书多,可科举便是科举,策论便是策论,你没有考过,又怎知得?”我想一想,也是,我虽也算是应试能手,但毕竟没有考过,什么命题规律、命题思路,也许倒还真不如他。萧靖江人好,心眼好,对我也好,只是一点,有时太固执,我心里总有一股隐忧,希望吧,希望他真的能考上。

  我曾几次问他,有没有人来找过我,他都肯定的说没有。我十分纳闷,难道,君家放了我?怎么可能?君闻书怎么去应付他的爹娘?还是,有别的道道?我又让萧靖江复述了一遍我教他自保的话,他背诵如流。我略略放了心,却又时常在想,君家,到底为什么不来抓我?我,真就这么跑了?我这无籍的人,总不能躲一辈子,怎么才能正大光明的生活呢?

  第二十七章 甜蜜

  冬天眨眼就到了,过去的冬天要比现在冷的多,江南的冬天,居然也经常下雪,而且下的也挺大,我现在知道,二十一世纪,科学家说的是真的,地球确实越来越干旱,而且越来越温暖。

  我过的十分辛苦,却没有一句怨言。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我选择了从君家逃出来,便是选择了辛苦这条路。易卜生有部名作,叫《玩偶之家》,衣食无忧的家庭主妇娜拉为了争取平等自由,终于冲出家庭的牢笼去寻求自由。可偏偏,好像是鲁迅先生吧,又写了个《娜拉出走以后》,好像是说,她因在外无法生活,而最终又回去了?我不是娜拉,本就是个丫环,也没有多高尚的目的,但既然出来了,我便绝不会学娜拉,我有一双手,终究是能够活下去的。

  这年冬天似乎分外的冷,我终日走街串巷,脸和手都生了冻疮,有的地方竟往外流黄水。不过,我的精神分外好,和农村人打交道也比较简单,我并没有赚多少利,有时孩子们觉得书太贵,我便让他们押点钱,讲好租金,下次去再取。我发现,这种方法其实比卖书并不少赚钱,而且更受欢迎。

  由于有了经济来源,我的生活过的宽裕了些,我给自己置了身棉衣棉裤,不过是用最普通的蓝布做的,萧靖江说穿着像个村姑,村姑就村姑,我平日也就和村姑打交道,能当个村姑也不错呢。我给自己置了个锅,虽然锅盖是我自己编的,好歹我也算有家当了。有了锅,就有了刀和铲子,地窝子里的东西便越来越多,最后,我给自己添了一个小油灯,这样,我回来不用摸黑升火了。有时躺在那里,我便满意的欣赏,这里是越来越像个家了。

  那年冬天干冷,降水极少,我地窝子再也没出事。冷了,地冻上了,北风一起,稻草粟子杆都变得极干,地窝子里也不那么潮了。不过,每次外出回来,我都要照着萧靖江说的法子打开“窗户”晾一晾。我的铺是用稻草铺的,厚厚的,很隔凉。被子是买的旧棉花弹出来的,死沉,却不暖和,有时我幻想,要是被子也能用稻草做就好了。由于棚顶都是干草,铺上也是干草,我不敢在地窝子里升大火,夜里十分的冷,我经常哆嗦着睡不着。有一次无意当中说给了萧靖江,下次见面,他居然给了我一个不大不小的皮囊。我问他这是做什么用的,他说,这是装酒用的,不过,我既然冷,他便买来给我,让我盛点热水,睡时抱着,也暖和些。我接过来时真想亲他一下,丑荸荠,想得还真周到。

  自此,无论走到哪里,我都要带着它,其实,在串村的时候,热水稀少,并不能真得拿它取暖用,但拿着它,看看就觉得很温暖。我又去依样儿买了一个,放在地窝子里,这样,我的条件便改善多了。每次我回到地窝子的第一件事就是烧水,把两个皮囊装满,变成热水袋,放在被子里,到睡的时候,被窝里便暖和多了。

  我的枕头是单子裹的稻草,也是我自己做的,不过,枕头下面有玄机,我的剪刀、砍刀和菜刀全在那下面,以防不测,我也算枕戈待旦了。

  独居的日子苦是其次,最怕是遇见什么东西。有一次,我从外面回来,点了灯便钻到被子里想暖和暖和。一伸手,却摸到一个凉冰冰的、滑溜溜的长东西。我掀了被子蹦起来,拿了灯移近一看,嗷的叫了一声,连灯都撇了,原来是一条能有我胳膊粗的竹叶青蛇正一动不动的趴在我的床上。我跑出地窝子,在风里站了半天,也没见它出来。不得已,我战战兢兢的回去再看,又吓跑出来,它还在那儿。蛇这东西我本来就害怕,两世害怕,又是那么粗、带剧毒的竹叶青。眼看天都要黑了,我没有办法,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再也不敢进去,只好掀了棚顶,从上往下看,它还是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我用棍戳它,它也没反应。

  我才想起,这么冷的天,蛇恐怕是冬眠了吧。我站在坑边想用棍挑出来,挑到半空,棍子断了,蛇又摔了到床上,当时吓的我的手都软了。好在蛇不知是死了,还真是进入冬眠就不该动,反正它也没动,我便又换了根粗的,才把它挑了出来。明明不敢看,却不得不看,我挑着蛇,走了老远,把它扔在一个背风的窄沟里,扔了棍子撒腿一口气跑了回来,拉上棚顶,紧紧的塞住了门,生怕它跟在我后面。过了一半天,才想起,蛇这样会被冻死的,我不想害它的性命,便又壮着胆子回去看,见它还趴在那里,便又往前走了走,凑合着挖了个坑,硬着头皮把它埋了,上面又扔了点稻草,心说,阿弥陀佛,再不活我也没有办法了,我只会这些,死了别来找我。不过,我真庆幸,许是这里离人烟近,倒还没有狼和豹子等物来拜访我。否则,我那棚子顶,一定就顶不住要塌下来,一塌下来,我就要做他们的口中食了。

  破家值万贯,由于有了财产,我不在的时候经常担心是否会被人偷。铜钱我采用最古老的办法,埋在地下,地点是进门右面土墩的后面,那个地方是我放锅碗用的,比较暗,一般人不会注意。但锅和被子我却没有办法收起来,可能是冬天,也没人过来,我的财产一直也没见少,总算是托老天照应了。

  这些经历都促使我下决心,天气转暖之后,一定要另寻住处。天气转暖,雨水增多,地窝子也确实不行。或许我可以盖个窝棚?我在心里筹划了一下,我不会做门,这就是大问题。野战军生存手册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告诉你如何做门,因为他们生活在二十一世纪,有军用帐篷。我曾动念头让萧靖江来帮我,刚想一想,又让自己坚决否定掉了,我不能把他拉进来,他知道我的住处就有义务说,我不能害他。由此我又想到,我出来都三个多月了,君家就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不是君家真的败了?那我就自由了?转念又一想,君家败了,我也拿不出我的对券来,还是个空。真要那样,就只好用手上这个以假乱真了。可君家真败了么?李二娘呢?她有没有因为我走受到牵连?其实她不算我的保人,我进府时便言明我是叫花子,和她本不认识,君夫人是知道的,非亲非故的,按理不用她负什么责任……

  过了腊八,农村的蒙学便放年假了。孩子们总要有自己的年货的,我在腊八节前狠狠进了些货,卖了点东西,便打算自己也好好的歇一歇,过个年。过年我便十五了,大人喽。这个年,是我第一次在自己的家里过年,是我第一次自己,不,还有荸荠,过年,我要好好的过。

  我先数了数自己的银钱,三个多月的苦赚,我的积蓄又到了二十多两的水平,我心花怒放,真是“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呀。”我这么吃苦受冻的,能赚这些钱,倒也值了。这可是我赚的呢,我开心的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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