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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萧靖江迟疑的望着我,我补充道:“真要有人来抓,我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抓到了,狡免三窟,我自有我的办法。这个东西,”我抖了抖伪造的卖身契,“于你于我都好。你别傻,我只要被抓,绝对没好去处,不在乎多个伪造这个的罪名,但保全你是上上策,你没有必要做无谓的牺牲。你必须要答应我,无论谁来问你,你都说,我确实来找了你了——你放心,我必有办法让他们找不到我。”

  古代没有复写纸,所立契约一般都是一张眷两份或三份,称之为对券,当事人各一份,有时还有保人或中间人一份。卖身契便是在解约时主家把自己那份也交给被释放的下人,两份契约在一起,对上缝,才算有效。如今,我肯定无法拿到君家那份,但除了我和君家的人,谁也没有真正见过我的卖身契,我伪造一份,只要萧靖江守住了口,任是谁,也不能说萧靖江就是知道我是逃出来的,这样,萧靖江便安全了一半。

  萧靖江起先不肯,经由我的一阵劝说,终于同意了。因为,他不发这个誓,除了对他不利外,于我没有任何好处。

  接下来,剩第二步了,就是如何能让我找到萧靖江,而萧靖江却找不到我,这样,即便有人来问他,他也可以坦诚的说自己不知道我在哪里落脚,我不会有危险,而萧靖江好歹是解元,真要逮他,可是要真凭实据的,这样做,虽有嫌疑,但没有证据,自然也就无法定他任何罪名了。这一步好解决,但我需要一个落脚处,哪里呢?

  日头上了三竿,我催着萧靖江回衙门当班,并和他约了在方广寺门口不见不散。他在地上大体给我画了湖州城里的交通图,在我的催促下,极不放心的走了。

  现在剩我了,我心里舒了一口气。我自己一个人时其实并不怎么怕,但是有他在,我觉得很紧张,生怕有人冒出来抓我们个现行。我暗暗记住萧靖江给我画的图,依旧围了孝巾,沿着湖州城慢慢溜达起来。

  扬州我不了解,湖州其实也是第一次慢慢看,我看来看去,究竟找不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要钱的我住不起,不要钱的,实在没有什么地方能住。现在确实不是讨饭那时候了,人大了,自身的安全变得尤为重要起来。我看到日头偏西,才急匆匆的往方广寺赶,等了一会儿,看见萧靖江小跑着过来了。

  我骗他说我已经吃过饭了,他不信,我便瞎形容了一通给他听,他将信将疑的,却也没办法。正要催他回家,他却说前面有条小街,有卖些水果的,我肯定好久没吃过了,要我过去瞧瞧。水果多贵呀,我连饭都舍不得买呢,眼看天凉了,我身上还穿着逃出来的衣服,无论呆在哪儿,冬衣总得添。我却不敢戳穿明说,只好解了孝巾,跟了他往前走。

  他拉了我东一个摊子西一个摊子的瞧,问一问,那些时令果儿都很贵,有吃果子的钱,他可以吃点好东西,却要买果子给我吃,我舍不得。眼看到头了,我们仍旧两手空空,什么也没买,他有些生气了,“瞧,什么都没卖的了!”我正要笑着安慰他,一个挑担的老人经过,萧靖江的眼睛亮了,舍了我去追着喊:“老伯老伯,站一下,你这筐里的可是卖的么?”挑担的老头停了脚,“你要买么?剩下的也不多,你若是想买,一贯钱拿去吧。”萧靖江掏了钱,欢天喜地的捧了一兜黑乎乎的东西回来了。

  “这是什么呀?”我好奇的问。

  “这个你都没见过?也是,你本来是北方人,这东西只有南方才有,君府又是大户人家,料想也是不吃这类东西的。”

  “这到底是什么呀?”紫黑色,有点圆,上面还长着尖尖的皮儿,看着真丑。

  “荸荠呀。”

  “荸荠?”我确实没见过,这么丑?怎么吃?我拨弄了一下,上面尽是泥。

  “荸荠,性甘平,古时有称其为地下雪梨,有的地方因它长的像马蹄,便叫它马蹄。也有地方叫地栗,因为味道和栗子很像,又是在泥中结果。荸荠既是果,又可算作菜,也算得上一味好东西呢。咱们先找点水洗一下,一会儿你尝尝,看看爱不爱吃。”萧靖江一突噜的跟我说着,要我跟他走。前面还真是有一条小河,他找了一处青石板让我坐下,自己却挽了袖子要洗荸荠。我要去,他拦了我,“你这北佬,连荸荠都没见过,又怎么能洗干净,这可是要吃的呢。”我乖乖坐下,不一会儿,只见他湿着袖子端着荸荠回来了。

  “这怎么吃?要剥皮吗?”我端详着。

  “这个,”萧靖江有些尴尬的摸摸头,“剥皮吃当然比较讲究,只是,只是,我没有带刀,所以,你要剥皮,就只能用牙啃了。”

  我笑了,“你先吃给我看。”

  他离我一尺远坐下了,拿起一个荸荠便啃了起来。“你怎么不去皮啊?”“麻烦,在家都这么吃,我后娘也不让剥。”我也便学着他啃了一口,唏,外面丑,里面的肉倒洁白,味甜又多汁水,清脆可口,还不错呢。萧靖江看着我,我们俩相视一笑,便接着啃了下去。

  西天边,太阳收了金色的光,只剩下一个红红的大圆球,暮蔼上来了,红光映在水上,晚风徐徐,天地间,仿佛只有我们两个人,坐着啃荸荠。

  “司杏,好吃么?”“好吃。”“真的好吃么?”“真的好吃,你不也觉得好吃么?”萧靖江点了点头“我原以为你吃不惯这东西呢,毕竟,你在君府呆着,这种吃法儿,也,也不是很好。”我拐了他一下:“说什么呢?君府呆的都是主子,我不是君府的丫环?说的我恁娇气。”萧靖江又笑了,继续啃他的荸荠。

  两个人大啃了一会儿,我突然呵呵的笑。萧靖江好奇的望着我:“你笑甚么?”我看着他的眼睛笑道:“我说了你别生气啊。我觉得你挺像这荸荠的,外面不好看,内里甘平,也算肉质洁白、味甜多汁了。”萧靖江也笑了,露出他不整齐却是洁白的牙齿。“你不生气么?”他摇摇头,“我本就丑,不怕人说,我觉得自己虽然说不上内里甘平,但也至少不是个坏人,老老实实,做个荸荠也没什么不好。”我一时失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两眼发酸,半天才慢慢的说:“荸荠好,我也喜欢荸荠,以后,我便叫你荸荠吧。”他点了点头,“好,荸荠这名儿不错,我也喜欢,比我老爹起的萧靖江强。”

  我望着他,心里一遍一遍的念道:荸荠,荸荠,我的丑荸荠。

  第二十五章 地窝子

  卖身契伪造好了,现在只剩找住处了。萧靖江虽然对湖州很熟,但是个士子,又自小居家,对于我要找的免费住处,他帮不上我。而且,我也不想让他搅和进来——他知道了我的住处,当受人盘问时,就有义务说,否则就是隐匿、窝藏。我自己一个人,足够了。

  我让萧靖江好好当班,好好读书,不要分心,等我去找他。我找他的暗号便是到他家的那条街上喊“荸荠咧、荸荠”荸荠在江南本是很常见的东西,在外面喊一两声,人家还以为叫卖的,不会引起什么怀疑,他若在家,便到方广寺门前和我会合,我等一个时辰,他若不到,我便走了。萧靖江再三叮嘱我有什么事一定要去找他,我答应了,反过来又叮嘱他,无论谁来找他,一定要按我说的办——立即承认我来找过他,说我给他看了卖身契对券,说他不知道我住在哪里,说我们的暗号是我来找他。唯一一点,我和他说,可以把我们的接头暗号说成是吆喝卖火烧的,如果可能,让他在墙根处划一个小小的白粉记号,记号是三角的,角朝下。我说完,又让他复诵了一遍,看他那老老实实的样子,我突然心里发酸,我为什么要把他拉进来?

  萧靖江都答应了,眼里多少还有些敬佩之意。我自嘲的想,前世我的同门老说我思路鬼道又缜密,如今,我这才女出身,聪明居然用在这上面了,但愿我这鬼道又缜密的思路,真的能保全萧靖江吧,我的荸荠。

  送走了萧靖江,便又剩下我了,但我并不孤独,因为这天下还有一个人担心我、牵挂我,为了这一个人,我要好好的动动脑筋,逃过君家的手掌,我希望,我能有我自己的生活。

  我依旧找了个桥洞睡了,已是九月底了,晚上很凉,守着水,就更凉了。我不敢睡,怕着凉,把单子包在身上,倚着桥墩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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