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花褪残红青杏小 | 上页 下页


  十岁的夏天,我讨到了湖州。湖州是个丝麻之乡,以“湖笔”蛮声天下,富庶安详,文风颇盛,四处一派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景象。我揪了两把皂角,洗了打结了的头,编了个小辫子,又整了整衣服,准备开始我的湖州第一讨。

  按照我的经验,讨饭不能上大户人家,除了容易碰见恶奴外,那种人家一般都会养狗,比我还高,森森的白牙,一幅吃人的样子,看着就胆寒。我在街上走了几趟,选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门脸——多少年后,我无数次想起来的小门脸——轻轻的叩了叩门。那时我尚不知道,我这轻轻的一扣,影响了几个人的命运。

  半天,没人开门。没人?不会这么背吧?这可是我的湖州第一讨呀,难道预示着我在湖州不顺利?不行,我坚持着再敲,我比较迷信“彩头”今天,无论如何,我要讨个彩头。

  我继续轻轻的叩着门,门里似乎有声音?也许在打量我?不管,我接着敲,讨饭不能管脸皮,一定要敲开。

  门后一个男孩子的声音传出来,冷冰冰,“干什么的?”

  我对着门缝一鞠到底,“少爷,可怜可怜我吧,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你上别家去吧,我家不方便待你。”

  打发我走?不行,这是我的彩头,关系着我后面的运气。我使出杀手锏,一边抹着泪一边说:“少爷,您可千万不能见死不救啊,我是从登州来的,真的已经有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我,我给您跪下了”说完,我“砰”的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其实我也确实没有骗他,刚进湖州,上一顿饭和上上一顿饭都是只吃了几口以前讨的窝窝头,这么热的天,窝头早就有些馊了,我还是吃的很香,但是,窝头已经没有了,无论如何,今天要讨到吃的。

  又是半晌。太阳毒辣的晒在我身上,我又饿又渴,只觉得眼前有无数金星在飞。妈的,这家人家的心是铁做的?我心里暗骂着,一边犹豫着该不该换一家。

  门后又有了声音,咦?我来了精神,继续咬着牙跪着。

  门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那个男孩子的声音,“我家确实不方便待你,存粮也不多,这样吧,给你一碗饭,你到别家儿去吧”门“吱呀”一声开了条小缝,一只穿着普通布衣的手递出一碗白灿灿的米饭,又“吱呀”一声关了。

  哇!米饭!我两眼发直,一碗米饭!这么一大碗米饭!

  门后似乎在隔着门缝打量我,“你都拿走吧,但碗要给我留下”

  “是是是”我一边忙不迭的答应着,一边赶紧收拾着把那碗饭倒下,心想,这下子好了,两顿饭有着落了。

  “少爷,碗给您放台阶上了,小的给您磕头了”我对着门磕了个头准备离开。

  “哎……,你等等”还是那男孩子的声音。

  啊?要反悔了?

  “我看你嘴上泛皮,是不是渴了?这样吧,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打碗水来”

  门又“吱呀”开了个小缝,还是那只穿着布衣的手,飞快的拿走了碗,拴上了门,只听到院子里有“咚咚”的脚步声。

  水?他?我心里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我被前世抛弃,这一世,一个叫花子,居然还有人关心我渴不渴?

  过一会儿,脚步声回来了,门又开了,递出大半碗清水。水!水!我不顾斯文的端起碗牛饮似的一饮而尽,门后传出一丝笑声。

  “喂,你再把碗递过来,我再给你倒点儿”

  那只手又伸了出来,我把碗递了过去。门这次没有关,我就着小缝儿偷偷的往里看,院子不大,收拾的还算干净,只是四处光秃秃的,有一种萧瑟之气,房子很旧了,屋檐上的瓦也有些破,有几处也是该换了,墙头上还长着草,看样子,人气也不是很盛。

  房内有人影儿出来了,一个少年神心专注的盯着碗,小心翼翼的端着往这边走,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长瘦脸,穿着普通的灰衣褂,有些瘦弱,一双不算大的眼睛,不好看也不难看,样子倒不凶,只是,眉宇之间似乎有一种委屈。委屈?不知,他委屈什么?

  他慢慢的走了过来,阳光照着他,我低下头,装出一幅虔诚的样子,一碗清水又出现在我面前。

  我喝光,磕个头道声谢准备走。那个少年却又隔着门说了话:“嗯——,”他迟疑了一下,“要是你没有地方住的话,一直往前走再向右拐,走到头的西头,有一家庙,叫做方广寺,庙里的方丈还算仁慈,你可以试试去那儿住一宿。湖州城的小偷不少,你要小心”我心里一动。这一年多来,我饱受冷遇,即便是给我饭吃的人家,也多数对我掩面不迭,不肯多说一句,今儿这少年,萍水相逢的……我一笑,“多谢少爷!”

  顺着他说的路,我还真找到了那家方广寺,敲开门,好说歹说的要借宿。起初那方丈嫌我是个女童不方便,经不住我的再三恳求,总算同意我在山门过道住一宿。我吃了饭,枕着阶石,望着月光如泻般的洒在大地上,想起前世和今生,不觉悲从心来。老天,前世你让我受的苦还不够,这一世,你还要折腾我,我怎么着你了你要这样对我,你要折腾我到什么时候?我倦着身子,拿外衣蒙了头,咬着衣角,呜呜大哭。

  第二章 遇到他

  半夜,我被一阵疼痛搅醒,就像有人在使劲揉我的肠子,疼的我直冒冷汗。我支撑着坐起来,头晕眼花,从腹部反上一阵更大的疼痛,我忍不住“哇”的一口吐了出来,支撑到厕所狂泻了一通。

  好冷啊,怎么这么冷?这地怎么这么凉?我蜷起来,咬紧牙关,忍着一阵阵的疼痛。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我,我勉强把眼睛睁了个缝儿,看见一个小和尚正一只手捂着鼻子,隔着老远拿着扫把捅我。

  “快起来快起来,你这个泼赖女童,怎么把这里弄成这样?回头师父看见又要说了。”

  我努了努力,声音微弱的道“小师父,对不起,你别着急,我这就起来”

  我摸索着使劲,只听到那小和尚一直在噜苏个不停,怪我不该睡在这里,更不应该吐在这里等等。我扶着墙站了起来,刚想和他陪个不是,只觉得腹内疼痛袭来,一阵眩晕,我又倒在了地上。

  待我再次醒来时,周围已经站了几个和尚,除了叫我起来的小和尚外,还有方丈和几个看似年龄大点的和尚。

  方丈一合掌,“小施主,贫僧问讯。”

  我努力的坐了起来,挤了点笑容,“有劳方丈问讯,小女无家可归,脏了宝寺的净土,实是罪过。”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泪如雨下。

  方丈看了看我,点了点头。“小施主,贫僧刚为你号过脉,你吃了不洁净的口食,又受了夜冷,着了伤寒”

  不洁净的口食?什么?我回想了这几天所吃的那么一点点东西。哦,馊了的窝头。唉,我也不想吃,可是,饿,不吃有什么办法?应该是肠炎或者痢疾吧?他说是伤寒?我听说过,好像可以死人的,不知这宋代可有消炎药?应该没有抗生素吧?那怎么对付炎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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