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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是呀,福晋人又温柔又善良,和奴婢说话也没有主子的架子,幸好刚刚没怎么样,不然,奴婢可就是死罪了。”我轻快地回答,就如同说刚刚我们不过是一起赏梅而已般的轻松。

  “十四弟,既然没怎么样,我看弟妹也受了些惊吓,还是传个太医看看稳妥点,咱们也别在雪地里站着了,走吧。”从来没觉得九阿哥如此可爱,但这一瞬,我觉得,他人还蛮好。

  有点感激地看着他,静待所有人的离去,没有热闹可看,十阿哥撅着嘴转身走了,十四阿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却也只能转身。

  倒是九阿哥,走到我身边的时候,轻声说了句:“好样的,果然没看错你。”

  心里警报拉响,这个九阿哥,他想说什么?看错,看错什么,又没看错什么?

  依旧停留了一会儿,不过也没了看花的兴致,缓步往回走,心里想着今天的事情,后宫还真是个扭曲人性的地方。

  转眼间,储秀宫就到了,正要进门,却不妨迎面撞到了一个小太监,还没看清是谁,那人已经急急地说:“婉然呀婉然,你可回来了,大家要急死了,快,快进来……”

  §第十章 风波骤起

  我一愣,不知这又是在唱哪一出,只能说:“今天我不当值。”

  “我的好姐姐,知道不是你当值,是别的事,”小太监疾行的脚步猛地一顿,回过身来,讨好地笑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还要恭喜您,今后还要指望您多提拔提拔呢。”

  跟在小太监身后,听了这话,我的心不由得一紧,“天大的好事,指望我提拔,”这话怎么——倒像是在说我要……飞上枝头的意思。

  绕过影壁,已经看到掌管西六宫的总管太监梁九功正站在院中,我心里开始隐隐觉得不安,但是眼前却也只能上前请安。

  虽然低着头,但是却分明能感觉到那上下打量着自己的目光有着估量的意味。我却只能等待,等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结果。

  半晌,梁九功开了口:“这就是婉然吧,从明儿起,你就要去乾清宫当差了,现在去给良妃娘娘磕个头,看看主子有什么嘱咐和吩咐,然后收拾一下,一会儿叫人来带你过去。”

  我只觉得心里、身上都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感觉,只是觉得有些想笑,却不是心里高兴,而是,似乎只是单纯地想要做一个笑的表情而已。

  茫然地掀了帘子,碧蓝、咏荷都站在屋中,只是距离虽近,一时竟然也看不到他们的神色,见我愣愣的,咏荷微微笑了一声,拉着我向东边暖阁里走,到了门口,才低低地报了声:“主子,婉然来了。”

  见我不动,她忍不住捅了捅我,耳语说:“高兴糊涂了?主子还等着要吩咐你几句呢,就这么等不及了,真真……”

  里面依旧寂静无声,但是我却豁然惊醒,在外人看来,这御前的差使可是盼都盼不到的好事,我是不是也该装出个高兴的架势,才对得起大家呢?

  安静地掀了帘子进去,良妃正在案前写字,只有吟儿站在身旁,屋子里淡淡地飘着丝沉水香的味道,清馨恬静,曾经以为,自己可以这样平平淡淡地待在这里,原来到头来竟也不过是大梦一场。

  “主子……”我只轻轻吐出这两个字,便再不能言语了,心里只剩浓浓的惆怅,从来没有想过,不知不觉间,对这里竟然有了如此的依恋,便如同家一般的依恋。

  良妃停了笔,轻轻一挥手,吟儿便自退了出去,暖阁里只留下了我。

  上前几步,扶了她到一旁的暖炕上坐下,感觉上,良妃的手极轻地拍了拍我的。

  “婉然。”空气中,回荡的依旧是宁静,就在我几乎以为她不会说什么的时候,她却忽然开了口,“你是个有造化的孩子,不过早知道终究还是这个样子,当初……你是从我这里去的,我总是希望你好,往后的日子不比在这里,时时处处留着小心,得失之间,平常心看待也就是了。”

  我深深地点了点头,平常心,这后宫里,最难得的就是一颗平常心。自古人们就说伴君如伴虎,在这后宫里,站得越高,想要的东西就越多,虽然我不是这里的人,但是以史为鉴,虽不敢说比他们看得清楚,但是也不糊涂就是了,不然当初选秀也不会把自己弄得那么丑,宁愿去扫花园了。

  “去吧!”良妃倒像是有些累了,轻轻扬了扬头说。

  我心中微酸,环视了屋子一眼,难得正经地跪下,磕了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扶了我,却没有再说什么。

  退出暖阁,我才觉得鼻子酸得难受,眼前也朦胧一片,我是那种喜聚不喜散的人,不过人生的聚散又有哪一次是自己说了算的呢?

  吟儿站在门口,见我出来,轻轻递给我一只精巧的描金匣子,说:“这是主子给你的,留个念想。”

  我尽力地咧了咧嘴,终究算是笑了,转身出去,不再回头。既然聚散离合不是我可以做主的,那么,我至少可以选择让自己高兴地活着。

  打包东西的过程其实很简单,没有太多的衣物,平时自己珍重的东西都好好地装在小匣子里,也不过是四处再看看有无遗漏,剩下的时间便只是发呆了。

  我不知道乾清宫是个怎样的情形,不过肯定不会如现在这样随性所至了,忽然有些怅然,今天到现在,还没见到胤禩,也不知他在做什么,是在十四阿哥那里喝酒吗?去年他脸色红红地过来,平静安然地睡在暖阁的炕上,喝着我四倍用量的醒酒汤时皱着眉头的样子,好像还只发生在昨天,好好笑……

  房门却在这时被推开了,我有些惊喜地抬头,却看到站在门前的碧蓝,她的眼睛微红,有些艰难地说:“乾清宫的人来了,叫你即刻走呢。”

  我无言地起身,拎起自己不大的包袱,在门口用力地抱了抱碧蓝,感觉她的泪轻轻从我的颈项间滑过,却只能心里默默地说声珍重,便不再回头,径直跟着来人出了这里。

  还是第一次在紫禁城里走这么长的一段路,原来,乾清宫距离这里是如此的遥远,难怪皇帝从来不来,换成我也懒得走了。一边有点好笑地想着,一边有些担心,不知要当什么差使,更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生活。

  领路的人一直把我带到了昭仁殿旁,梁九功已经等在这里,身旁还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宫女,梳着整齐的辫子,身上穿了件青色的织锦丝绵袍,外面一件秋色的坎肩,人倒是清丽整洁。

  请了安之后,梁九功才说:“这是春景姑姑,你以后就跟着她好好学着吧。”

  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领会到所谓好好学的意义,不过是当下人,干体力活有什么好学的,以前也还不是在良妃那里做过,端茶倒水而已嘛。

  没想到,来到乾清宫好几天了,竟然是样样从头学起,在皇帝面前怎么走路,怎么端茶,茶杯该放在那里,怎么从大殿里退出来,怎么行礼,皇帝有什么忌讳,吃什么不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讨厌什么颜色,什么时候该见机告退,什么时候又该进去服侍,什么样的暗号是皇帝心情好,什么暗号是皇上在发怒……

  如是者种种,每天弄得我一个头两个大,终于算是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了,不,君比虎更加难于陪伴,老虎惹火了饲养员,还可以用电棍伺候,皇帝就不行,谁敢招惹就是和自己脖子上吃饭的家伙过不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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