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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直到他开口:“你刚刚唱的是什么歌,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我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发现当中,竟然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见我犹自发愣,他摇了摇头,几步走到了我的眼前,手中的折扇不轻不重地敲了我的头一下。

  我受惊,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见到他猛然在眼前放大的脸,重心不稳,几乎重又坐回到地上,幸好,身后的桂树及时地支撑了我。

  “你很怕我吗?”看到我的狼狈,他不露声色地后退了两步,脸上的神情在瞬间又恢复了原本的冷漠。

  我的心却是一颤,只在这一刻,为他神情的变化。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眼中的冷漠和戾气的深处,竟然还隐藏着如斯的寂寞。

  是的,寂寞。

  我不知道眼前的人,大清朝现在的四阿哥胤禛,未来的雍正皇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觊觎皇位的,只是,对一个生活在几百年以后的人来说,旁观历史,我知道这条帝王之路,他缓缓行来,要经历太多的风雨坎坷,甚至在他死后的几百年、几千年后,还要承受着后世的非议,弑父、逼母、杀兄、诛弟,让人齿冷的文字狱,桩桩件件,在野史的渲染下,都足以抹杀他的功绩,也许将来的某一天,我会问问他,一路走来,可曾后悔过。

  不过眼下,我不能问,一切还没有真正的开始。

  只是,为什么现在他就寂寞如斯呢?

  还没有对皇位展开争夺之前,他们不是该兄友弟恭、父慈子孝才对吗?他年纪轻轻,已经是和硕贝勒,母亲在宫里虽然始终没有得到贵妃的头衔,但是恩宠不衰,他不同于太子和十阿哥、十三阿哥生母早亡,他不同于八阿哥生母身份低微,为什么,他反而没有其他的兄弟那般快乐?

  我隐隐记得,德妃在历史上的确是不喜欢这个儿子,她更喜欢自己的小儿子,对十四阿哥寄予厚望,希望他有朝一日成为九五至尊。

  其实也难怪,一个这样的胤禛,永远用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在母亲面前,又怎么是自己活泼可爱的弟弟的对手呢?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原因,让他这样的寂寞,在这冷漠的宫廷,失去最亲最近的人的爱,于是用更多的冷漠,武装了自己呢?

  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同情他,纵使将来注定了要富有四海,终究也不过是一个寂寞的人,这种寂寞注定了要伴随他的一生。

  我是一个不善于掩饰内心的人,大概心里想着可怜和同情他,目光中就不自觉地流露出了这样的神情吧,反正,当我察觉的时候,正是他伸出手来一下蒙住了我的眼睛的时候,他的声音很低,他说:“谁允许你这样看着我?!”

  眼睛被人蒙住了,可是我却笑了,属于自己的伤感在替古人担忧的情况下也暂时消散了。

  我伸手,试图把眼前冰凉的大手拉开,但是徒劳无功,我没有他的力气大。

  于是我只好用还处于自由状态的嘴,希望能解决眼前的困境。

  “四阿哥,能不能劳驾您放开尊手,这样我很不舒服。”

  “哼!”这是我得到的回答,看来这位爷的心情确实不怎么好。

  “那请问,您要怎样才肯放手呢?”我装傻到底。

  “……”没有回答。

  眼前一摸黑的感觉简直让人不能忍受,我有点火了,手上也用了力气,决定发狠地拉下那只大手,只是,对方依旧不为所动。

  “讨厌,你到底要怎么样,你弄得我的眼睛好痛。”我终于急了,毕竟,我的脾气一直就不好,“我告诉你,你总是这样用冷漠武装自己,一副拒人千里的表情,就是到你死的那一天,你都得不到你想要的感情。”我情急地吼了出来。

  眼前的大手忽然失了力道,被我拽了下来,忽然恢复了光亮,但是眼睛被他捂得涩涩的,很难受。

  只是还没等我的眼睛恢复正常,那只大手又猛地捏住了我的手腕,迅速地把我拉近。

  “说,这些是谁教你说的,你接近我,目的何在?”他的声音轻柔,但是语气森冷,隐含着重重的杀机。

  我闭了闭眼,我就知道,我将来要是被喀嚓了,一准也是因为我这张嘴,什么不能说,什么能说,总是缺少个把门的。不过事已至此,为了我不被他在这里暗杀了,也只好铤而走险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的目光中已经收起了畏惧,尽管此时,我怕得要命,但是,我无路可退。

  昂然地抬头直视他,我一字一句,声音轻柔但坚定地告诉他:“没有人教我说什么,我只是在陈述我看到的一切,你不快乐,尽管你身份高贵、有权有势,但是,权势从来不是幸福快乐的必要条件。你是天皇贵胄又怎么样,你敢说,你心里从来没有向往过人世间最平常普通不过的亲情?父亲的爱、母亲的爱、兄弟的爱、女人的爱,让他们只把你当成你本人,而不是什么四阿哥,只是单纯地去爱你这个人……”

  “够了,”他忽然用力推开了我,“你是什么东西,你懂得什么?你又看到了些什么?”

  我正在慷慨陈词,被他一推,脚下的花盆底一歪,只觉得脚踝处一阵钻心的疼痛,人也支持不住,扑倒在地上。

  “我在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皇子眼里,当然不过是贱命一条,我什么都不懂又怎么样,最起码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要去表达出来,说出来了,不管我能不能得到,我都尽力了,无怨无悔,就是明天马上死掉了,我也可以了无牵挂,你呢?你什么都懂,却什么都不去做,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世界上的东西,是你看着就会属于你的吗?你敢说你不寂寞,你拥有这世界上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富贵荣华,你为什么还不快乐?你自己怎么不想想。”我咬牙切齿地说着,脚踝上的剧痛终究让我不得不打住。好痛,是不是骨头断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上前一步,把手递到了我面前:“起来吧,你准备一直坐在那里吗?”声音已经不复刚才的森冷。

  “哼!”我气恼又有点兴奋,雍正皇帝也被我说得哑口无言,厉害呀,但是站了上风也要见好就收才是,用力攥住他的手,我一跃而起,但是马上又跌了下去,我的骨头好像真的断了,因为站起来的瞬间,我听到了一声脆响,然后就痛得冷汗直冒,再也吃不住力了。

  “你怎么了?”几乎被我拽倒的胤禛蹲下身问我,而我只能闭着眼睛摇头,没有说话的勇气,因为我知道,我一开口,眼泪就会忍不住流下。我是个大人不假,但一向怕痛得厉害,而且泪腺发达,但是,我从来不在外人面前流泪,我一定要忍住,回去再哭。

  “逞强。”他说,然后,开始自己动手,其实也不用怎么察看,我的脚就如同不是我自己的一样,摊在那里,脚脖子肿得比腿还粗,他只看了一眼,就发觉了。

  只是,他竟然用手去捏,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冷汗和眼泪终于还是一起大量地涌了出来。

  “你干什么?”我流着痛苦的眼泪,问他。

  “别动,看看你的骨头断了没有。幸好没有,不然还真的很麻烦。”他说。

  “疼!”我叫。

  “闭嘴。”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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