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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玄墨嘴角一哆嗦,吞吞吐吐道:“呵呵,骆…骆世…子,人吓人…吓死…人哎……”

  骆修不语,却只管盯着她看,玄墨的脚丫子都被那双飞扬跋扈的凤目给盯凉了,浑身的皮都开始情不自禁地抽筋儿,上不来气儿一样在嗓眼里用悬丝气儿唱:“骆…世子,你可……有话…讲?”

  “小墨墨,潭柘山下跑赢我的那个玄衣小厮可是你?”

  “骆世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唉……”玄墨试图打马虎眼,心里却道:奏是我怎的?!但她的两根大拇哥却在软鞋里不安地扭来扭去。

  “小墨墨,你的乳名可是夷光?”

  “这个这个——”玄墨的手指在斗篷下开始不停歇地对来对去。

  “当年在太学,方直屋里的方舒可是你假扮的?”

  “嗯~嗯~”玄墨又开始发出大熊困难的声音。

  “似乎,某人好像还欠我一场,野合吧——”骆修凤目中满是作弄之色。

  “啊——”玄墨又惊又窘。

  “还有——”

  “骆世子!”玄墨晶莹透亮的小桃花猛地开到骆修脸上,羞怯地逡巡了一圈后,又不安地别开,嗫嚅道:“世子若是有什么话还是请直说吧。”

  “你舅舅曾说,若是对一个人有了感觉,就会对她特有的幽香和与众不同的气质特别敏感,不论她怎样更换皮囊,都能从人群中将她辨认出来……小墨墨,我还是当初那句话,‘修早知道你,你却不知修’,你那么聪明,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吧?”

  小桃花一通乱转,心里小鼓“咚咚”敲:娘唉,不会他也是要问我——“你嫁我可好?”骆修深吸了一口冬日的寒气,终是伴着轻呵而出的白雾吐出了他最终的心事。

  玄墨当下脸也抽,眼也跳,心还跟着“咣咣”掉,她又不由自主地搬出了方直最常作的举动之一——干抹了把脸,却抹不净那一脸的愁容,她真的要愁死了。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哇,想嫁的她嫁不了——虽然谢芸大罪已定,但战承嶪和她的婚约却并没解除。而她从未想过要嫁的却接二连三莫名其妙地仿佛是互相感染了什么疫病一样纷至沓来地说要娶她,而且他们这“疫病”,竟还似约好了一般赶在一起发作,难不成是这西山的温泉水有怪异——谁泡谁想跟人求婚?!娘唉,怪不得她这才泡了一回,她泡出一股子冲动——狂想那木头驴的冲动,敢情是自己也没能幸免地受了病。

  “你是有些顽劣,也的确很是调皮,而且,你最擅长的就是叫人吃瘪……”

  “……”我有那么厉害么?玄墨开始对脚丫子。

  “可我,还是想要娶你。”

  骆世子你头壳有病么?!明明把我说得那么不羁却说想娶我?!玄墨一脸鄙夷外加一脸郁郁不得解的困惑之色。

  “因为你激起了我的征服欲,小墨墨……我一定会把你调教得服服帖帖,你信么?”骆修猛地把玄墨逼到门板上,单臂撑在她头边,俯身暧昧地朝她耳朵里吹气儿。

  玄墨鸡啄米一样狂点头,心里却翻了个白眼儿,脑子里也情不自禁地又浮现出木头驴的那张木脸,然后一边不住地屈膝向下出溜身子,一边嚅嚅道:“我信我信!……只是,骆世子,可是可是……”玄墨飞速地扫了一眼骆修,苦于不敢再说下去,低着头,五官更是来了个大聚会。

  骆修也不催她,就那么凝视着她等着她的答复,尖细的东风在他俩之间本就不大的缝隙中穿来插去。

  玄墨也便低着头跟他杠着,似乎过了许久,骆修冷不丁地握住了她的一只手,玄墨下意识地就想挣脱开,怎奈骆修攥得很紧。话说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想想骆修上回留给她的那只“手镯子”,玄墨就一阵胆寒,于是也不再多想,照着他那细腻干净的手背便“咔嚓”一口咬下去。谁知骆修不但不放手,反倒轻笑出声,而且笑声中满是揶揄,玄墨顿觉一股无名火当下就把她那原本都能啃螃蟹腿儿的好牙口愣是给顶松了,干脆松了牙,气呼呼地用圆滚滚的小桃花回瞪着骆修。骆修索性敞开了笑,摇头道:“看来我跟你的牙还真是有缘,嗯?”

  下一刻骆修便松了手,转身离开,空留茫然的玄墨怔在原地,他的话随风飘送到耳边:“三日后,我在山下的普济寺等你,你若答应嫁我,便自己来将它亲手挂到我颈上,如若不来,我便也知道了你的心已另有所属。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

  直到目送着骆修出了苑门,玄墨才呆呆地摊开方才被他紧握过的那只手,手心中,静静地躺着她那颗被崩豆硌掉的牙,一根铰银细丝从中穿过,看来,被制成项链坠儿倒是个挺不错的归宿。

  盯了它好半天,玄墨缓缓绽出一抹羞涩美好的笑,嘴里扭股糖一样扭着声儿地呢喃道:“我又不是狼,干嘛要把它做成狼牙坠儿么……真看不出来,你这张大冰脸还挺细心……修哥哥,谢谢你哦……”

  三日后,普济寺的小和尚刚打开寺门,便发现寺门之外、蒙蒙亮的晨雾之中,似乎正立着一个人,他走近一看,慌忙施礼道:“骆世子,一了大师正在做早课,请您进殿稍候。”

  骆修双手合十还礼道:“多谢。”随即便轻车熟路地踱步进到寺中正殿内,在一个蒲团上盘腿坐下。

  普济寺依傍西山,远离世俗尘嚣,而且又算是半个皇家寺院,故而环境清幽,再加上时下正值隆冬,由此更显寺内静谧,倒却是悟性参禅的好地方。

  敛目坐于佛祖注视下的骆修,浑身都被夹带着些许寒冽和冰凉的檀香充斥着、包围着。他面色平静,脑中也是格外清醒。纵是他笃信佛理,但他的心毕竟还是存活于一具凡夫俗胎之内;纵是他性子清冷,但此时他的心还是背道而驰地有些热络;纵是他从不刻意强求什么,但眼下,他还是抱有很大的希冀——总归一句话,他真的很希望,那对深印在他脑海之中的绚烂的桃花,能够在他再次睁开双目之后,鲜活地真实地,盛放在自己眼前。

  悠扬洪亮的钟声缓缓敲响,骆修稍稍收回心神,略一定神,却隐约听到哪里传来阵阵……鼾声,而且还是睡得很香甜的鼾声。骆修抖开长羽般的睫毛,微启凤眸,眸中精光一聚,耳朵一动,起身正要详察,却听身后门响了,三个小和尚鱼贯而入,恭敬地往供台上摆放好一溜新鲜的供品后,又鱼贯而出。之后不待骆修再去察那鼾声的来源,一了大师笑眯眯地进到殿里。骆修赶忙行礼:“叔父。”

  “修儿,近来可好?”

  通过这一问一答便知,这一了大师竟是宁安侯的亲弟弟,骆修的亲叔叔。

  “叔父,此言该是小侄问您才是。”骆修一脸真诚的歉意。

  “欸,老衲身心豁达,伴佛左右,岂有不好之理?……修儿呀,倒是你,照面相看,你可是有心事?”

  “什么都瞒不过叔父的慧眼。”骆修自嘲地笑笑,“侄儿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想来老衲常常告诫于你的你却还是未曾修炼到火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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