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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玄儿,你舅舅——呃——最喜欢桃花,眼下桃花正旺,花期不容错过,就让他早日伴着桃花去吧!”方枭实在说不出“生前”二字,自己诅咒自己的儿子总觉得别扭和晦气。都宣布“医治无效”了,玄墨还是迟迟不肯垂泪,没法子,戏只能一步步往下接着演了,考虑到方直的闭气功坚持不了多久,中间越过了好多环节,就直接跳到“安葬”一环了。这种漏洞百出的把戏,也就限于骗骗玄墨这种“没灵堂就哭丧”的傻瓜了。

  玄墨木然地点点头,为了避开朝中熟人的耳目,翌日天还不亮,玄墨就被拖到了南郊的桃花溪边。

  一身白衣的方直静静地躺在桃花缤纷的木筏子上,面容“安详”恰如一尊花神。玄墨一直跪坐在他的身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公子们极尽能事的能号就号两声,比如说卖力的宋庆卿和左寒他们,意在抛砖引玉呀。可号了半天,公子们越发地急了起来,玄墨一滴玉泪也没被引出来。嗯?气氛还不够悲?齐剑更卖力了,不一会儿,号得嗓子都哑了。

  方枭悄声对王太医说:“玄儿这丫头跟直儿一个心性,越大的事儿越爱自个儿强憋着,万一这五味水没取着,反倒把这丫头憋出毛病来,我怎么跟闺女和女婿交代?!”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贤侄也是,事先给咱们商量商量就好了,年轻人呐,就爱自作主张。”王太医喟叹道。

  “舅舅,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是再不醒来……唉,我又能拿你如何?”方直一听头半句,以为玄墨又要当着方枭的面说些什么“不嫁了”“要出家”之类的话,那样他这辈子也甭想翻身了,惊得体内气息大乱,后来也没听玄墨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誓言来,好歹松了根弦儿。

  溪水潺潺,载着飘零的桃花向东流淌。

  “玄儿,时候不早了。”方枭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

  “再等一下。”玄墨终于开口了,见她端端正正地站起身子,转向众公子郑重地垂首施一标准的大礼后,又缓缓开口道:“舅舅过往总喜欢耍笑诸位大人,失礼之处还望大人们海涵,而今他要远行,但他尚有一夙愿未了——”玄墨顿了一顿。

  玄墨的话情深意切,说得宋庆卿又红了眼圈。在如此楚楚可怜的玉人面前,男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最容易被蹂躏,齐剑就是其中一个,他急急抢白问道:“什么心愿?公主尽管说来!”

  玄墨依旧面无表情地垂首问道:“不知哪位是齐剑齐将军?”

  一听方直竟然“到死”还惦记着自己,齐剑突生一种很不好的念头,很小声的“我就是”还没尽数脱口,齐剑就被公子们七手八脚地推出人堆。

  玄墨空洞的眼神象征性地在齐剑脸上蜻蜓点水般掠过,续道:“素闻齐将军模仿公驴叫逼真至极,舅舅总是喟叹自己未能有此大幸亲耳聆听,玄儿想,斯人将去,不知齐将军可否屈就?”

  没想到临时出了这么一出戏的公子们的表情举止随即变得很是奇怪,纷纷举袖遮挡变形的五官,有些功夫好些的,就偷偷地自己动手封住了自己的一干要穴,比如说哑穴什么的。

  若不是美人公主开了尊口,齐剑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把其实有气儿的方直活活掐到没气儿,然后将他撕吧撕吧丢到水里去喂虾兵蟹将!

  要不是眼下气氛肃哀,大事未成,方直真想翻身而起,揽过玄墨的小脸儿就吧唧吧唧狂啃两口,表扬她做得妙极。

  若不是方枭和王太医也屈就陪着演戏,梅逸简直就很是怀疑这又是方直联合玄墨搞出来的一场轰轰烈烈的闹剧。

  若不是为了救故友之子而不得不求到玄墨珍贵的眼泪,方枭随时都想开口道出真相,以制止玄墨“恶意”的请求。

  “剑,你就应了吧,别耽误直‘上路’。”左寒悄悄解了哑穴,道貌岸然地规劝一句,复又封上。

  在齐剑看来,这个要求荒唐、无理、卑劣、恶俗至极的程度,绝不亚于一个和尚对一个尼姑说:“师太你就从了老衲吧!”齐剑扭过头,甩给左寒一记杀气蒸腾的眼刀,可其他公子们却配合地替左寒挡住了眼刀,一齐郑重其事地朝他点头。这群没良心的家伙!齐剑咬牙切齿地又转过头来。

  寂静,一片寂静。

  齐剑心里做着绝命的挣扎:开口?那肯定是颜面尽失;不开口?岂不就给公主留下个薄情寡义的坏印象?又斗争了许久,齐剑终是决定仰天长啸:“啊——呃啊——呃啊——”声音又哑又愤又悲,齐剑边叫边由此起誓:方直,你日后糗定了!今日之耻我要你加倍奉还!远远地,山那边似乎还传来三三两两的驴叫,也不知是回声还是母驴的响应。

  方枭实在是憋不住,低声笑叹:“呵呵,难为这孩子啦!”

  “多谢齐将军。”玄墨又静静地回到方直身边跪下。

  骆修隐隐地后退一步,悄言:“这公主再不落泪,咱们一准都得‘陪葬’,是个活人就能叫这丫头活脱脱给折磨死!”

  战承嶪笑叹:“都是为了我,倒真难为剑和直了!”

  左寒低声祈祷:“娘唉,我都憋出重度内伤咧!”

  “舅舅,让我再亲你一次。”玄墨的眼眶终于有了湿意,被打湿的睫毛扫过方直的脸,让方直好一阵激动:好了好了!终是要哭了!

  宋庆卿又开始不住地抹眼泪,边抹边抽搭:“太感动了!——那可是,公主的香吻哎——”他愣是没好意思说出来“好歹给我留一个呀”。左寒睇了他一眼,嫌恶地说:“就你泪多!泪多又怎样?!你的泪又不值钱,你倒是穷哭个什么劲?!”

  玄墨决绝地站起身子,哭喊一声:“小舒子,取火折子来!送舅舅——”滚滚的眼泪随即喷薄而出。她这一喊,不仅仅是公子们吓了一大跳,方直也吓得差点“诈尸”!

  方枭生怕玄墨亲自“点火”,慌忙上前把玄墨死死揽到怀里,惊魂甫定地细声劝道:“你舅舅命里缺水,此番就让他顺水而去吧!”玄墨泪眼婆娑,她没注意,方直已是冷汗狂奔。

  方枭挥挥手,方舒方信急忙把方直身下的竹筏推入水中。

  玄墨挣脱开方枭,哭得稀里哗啦地踉踉跄跄地追到水里。

  众人欣喜若狂,七嘴八舌地示意方舒:“快!快去接着!”方舒忙不迭地捧着小盅子凑到玄墨腮边,悲伤的玄墨全然不觉脸边突兀地多了个器皿。

  梅逸忧心忡忡道:“咱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郎青接道:“公主这么悲伤,等下直该怎么收场?”

  战承嶪后退一步,负手肃立在一棵大柳树的绿绦中,沉沉地盯着玄墨,这回孟旷没注意,战承嶪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玄墨的泪珠成串地落下,不一会儿方舒就接满了一盅,又不一会儿,连备份的盅子也都接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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