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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天寰想了想,才缓缓说:“此次对南朝的战争,胜不是我的目的。”

  胜不是目的?难道存心要败?我满腹狐疑,但望着窗外的蓝天,想想自己和那些劫后余生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人们,忽然觉得所谓的政治游戏,阴谋重重,但又是看不开的人才会执著的东西。我有了孩子,何必要刨根问底的探寻丑恶的真相?我脱下外衣,弯腰取了子翼先生赠送的药枕,打个呵欠说:“真乏了,我晓得你要看那边的一堆奏折,我就对不住了。”

  谁知天寰微笑道:“今天我陪你睡吧。偶尔我们对不住奏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从来不睡午觉的,大白天,难道他还要脱衣安歇?我瞪着眼睛,看他的手指灵巧的解着领扣,一直脱到薄薄的底衣。他见我还歪头瞧着,居然淡然一笑,又解开底衣的带子,露出月光玉般的肌肤来。我脸热唇干,正寻思如何找几句来调侃调侃,天寰星目横了我一眼,用冷清桀骜的调子说:“怎么,还想要看?”最初认识他时,他就是一向自以为是这么说话的,难怪我当时讨厌他……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讨厌。

  “我……我不希罕,我难道没有看过?你的身体就像西北的一件特产:夜光杯。晚上凡有月光,它都是会发光的。还自以为有什么神秘吗?”我说完侧身躺下,只听天寰轻声笑,我一转身,被他抱住,他拉着锦被,把我包起来,大理石似的脸上泛起桃花色:“……夜光杯?你这个坏孩子。”

  我听着他的心跳声,一切似乎都轻松的不像真的,我呻吟般的叫他:“天寰?”

  “别说话。”他命令我说:“我们要睡了。我七岁以后,除了伤重昏迷,再也没有睡过一次午睡了。”

  七日后,惠童回到了凉州府中,他穿了一身素服,到我这里给我请安。

  “惠童……”我知道,他的父亲已经死了,天寰说:索超必须死。那日,他必定是领着惠童去见索超……我望着惠童,不由得流下了眼泪。推己及人,索超父子的悲哀,我也能体会。

  “皇后,请准许我回到您身边伺候。五殿下说让我跟着您,我就愿意。我父亲离开了,那是他心甘情愿的,也是他最好的归宿。他说,经历了如此多,临终还能见到他认为世界上最美好的一个故人,与一个是敌是友的知己共饮美酒,他死而无憾。”

  我双手扶起他,点了点头,认真的说:“惠童,虽然你是内侍,但在我从此将你视为我的亲人。五殿下的情谊,我不能懂,但不是不懂。但天下就是在死亡和新生中,才不断的变成新的世界,你明白吗?我难受,只是为了你一个人。”

  惠童擦干眼泪,点点头。

  天寰从未再提起索超,惠童似乎从未离开过我们,而是我们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道风景。

  又过了十日,上官先生从肃州返回,天寰和我一起到门外迎接他。上官清丽的外表,消瘦不少,但他下了车,便握住天寰的手,率先对天寰说:“辛苦辛苦。”

  天寰对他一笑,也没有多说一句。我总觉得他们两个极有默契,似乎非言语可以形容。

  上官对我也点点头,眼神温柔如水,好像他什么都明白了。天寰愉快地对他说:“你知道星图吗?我得到一个卦,要是你能彻底解开它,我们就去看。”

  “是那个蕴含天下局势地理的星图?虽然想看……但我的那腿,也是力不从心。”上官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我若彻底解开,你带着皇后去见识见识。好吗?”

  “我本来就想带她去的。”天寰说,上官又瞧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变得更年轻了,气色真好。”天寰不语,我倒笑了。星图……阿宙也提过……自从天寰来到西北,阿宙的光芒似乎又黯淡了。这是我并不愿意看到的。虽然阿宙只是一个王,但阿宙这个少年,值得更多。

  几天后,我穿着厚厚的毛皮衣服,坐在一只白牦牛的背上行进。这里是祁连山内的雪山。

  雪峰插天拔地,丽色奇绝。远处绿树如幔,高山深翠,于太阳光中反射于冰心玉骨的山川。

  “太美了。”我赞叹道。天寰好像是一个和这种美景极其协调的男子,他望着我,悠悠道:“早就说了这种景色必定是美的。有人曾说:我想一直走到玉门关外去,看沙漠落日,海市蜃楼,也许我能坐在天池的冰面上……自从那时候听了这话,我并没有忘记过。”

  两日之内,我确实在西北看到了沙漠落日,听那驼铃声起,也看到了海市蜃楼,领略了沧海桑田。每一次,这个男人都在我的身边。听他重复我当年的话,我忽然觉得有几分伤感。

  天寰说:“其实祁连山,也就是古代的天山。”

  “是么?”

  “对,因为匈奴人原本将祁连山称为天山,匈奴语的天就是‘撑梨’,后来此地归汉,当地人久而久之,变其音为祁连了。”

  我指着冰泉上的一朵蓝色小花:“你看,那朵花是蓝色的,碧汪汪的可爱。”

  天寰说:“我去给你采来吧。”我忙拉住他:“不要,不是怕你有危险,是花长在那里不容易,摘下给我,花的根就断了,是罪过。”

  天寰笑道:“我不知道什么是罪过。大概罪孽太深了。”我还是扯住他的袖子,他摇摇头,便放弃了。

  我们行了半天,只听到淙淙泉水声,却看不见泉水的来源。但终于找到了一个洞口,天寰领着我进去,里面有个大厅般的空间,还有几十个密室般的小洞口。绘满了红白相间的莲花,还有星图一张,密密麻麻的画满整面洞壁。

  我看不太懂,但天寰给我解释说:“这里面共有一千三百多颗星辰,据说这是西北所蕴含的最大秘密。索超曾说,他的许多阵法,都是从这里幻化而来。看……那上面还有句话,让我看看。”他直起身体,用火折仔细的望着:“嗯,大约是百年前有人所写。”

  我向后退到一个小洞穴的旁边,想远观星图的全貌,太高深的,非我所能企及。我不愿扫丈夫的兴,就问:“什么话呢?”

  天寰的声音沉沉回响:“江东分王三百年,日出东方,复与中国合。”

  “东方?太巧了,连这星图也是说现在可以统一天下?”我兴高采烈,脚下一滑,身体后仰,却被一只手抓住了。我“啊”的一声尖叫,天寰回头:“怎么了?”他向我走了过来。

  我迅速回头,背后黑乎乎的地方,站着一个男子。个子也很高,朦胧中只有一双凤眼,熠熠生光。我甩了一下手,大为震惊,阿宙怎么也在这里?

  “没什么。我没有站稳,滑了一下。”我极力掩饰,天寰太注意我了,加之看到星图的兴奋,似乎没有察觉异样。我心里乱纷纷的,低头打了一个喷嚏:“天寰,这里有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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