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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我张大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将一个盒子交给我:“朕公平。拿了你的玉燕子,这北朝的龙凤你就替朕收着吧。原来父皇也给了你母亲的。他们是孽缘,因此不能收在一起,但我们不是。”

  我握紧盒子,下定决定点点头。风呜咽着,雪动人心魄。元天寰给我盖好被子,吹熄了烛:“朕自幼练武,不怕黑的。”他说。

  我知道他在不远处的塌上卧着,心里也就安稳了。有皇帝,桂宫也是不黑的。

  我睡下时,又梦到有人叫我的名字,风雪淹没了声音,我也没有回答。

  我半梦半醒中,只听有人叫:“皇上,皇上?”

  天亮雪收,元天寰“嗯”了一声走出去。宦官急匆匆的陈述,元天寰“啊?”了一声。

  他大声道:“即刻令白孝延来见朕。”

  他面色凝然,将我抱起来,也不说明情况,只快步在桂宫的廊下走着,吩咐宫女:“让谢如雅到太极殿来。”我狐疑,到底出了什么事?

  元天寰脸色阴沉,但还是步子稳健,他对我道:“桂宫可能不再安全。朕送你去朕之太极殿。董肇在侧,谢如雅也会来,朕要看情况定事,不能陪着你了。”他的语气开始严肃,但是到了末了,显露一丝诡异的笑容。非但不让他显得松弛,反倒连我都心惊了。到底怎么了?

  我被安置在太极殿里。有宦官向元天寰送上了他的剑。他不看我,就拿着剑出去了。我如坠雾里。发生了叛乱?怎么会呢,我睡了多久,这是什么时辰?

  我正忐忑,如雅来了,他见了我,半跪下:“姐姐,赵王君宙出了太尉府,杀死了太傅子郑裕,又率一队人包围太傅府……太傅郑畅已自杀。其余的,我还不知道。”

  我扯住喉咙。阿宙是谋反?他要干什么?元天寰必定不知道弟弟这样的行为,连他的动机都不明。难怪他得知消息后,脸色难看,但他用了剑……

  兄弟相残?这可怕的字眼如毒蛇缠绕我的心房,我站起来,向外面走,如雅拉住我,他摇头:“不行,不行……姐姐……”

  我想起昨夜之呼喊,情急之下没有纸笔,我抓住一块雪白的绣幔,咬破了手指,写:“如雅,你说实话,昨夜,赵王是否来寻我?”

  如雅低头,他道:“我早说了赵显不在,桂宫的守卫靠不住。昨日下午,内宫有哭声,不知是哪位贵人薨了。然后大风雪就来,夜里有人扣桂宫门,守卫喝醉了酒,不知怎么回答了。皇上到桂宫,我也歇了。大概是子时,赵王竟亲自来了,像发疯一样,自己打门,他先叫你,又叫我。守卫慌了,告诉我。我想这个时候,他怎么能来?他总要给你留些余地,我心内有气,就没有理,让人请他回去,后来我终究不放心,他已经走了。他私自出府,我也不好来告诉你和皇上……”

  我认真的回想,不禁扼腕:阿宙别是以为我死了,所以宫内才有哭声……?元天寰也说,长安都传我伤情恶化。桂宫的守卫,究竟怎么回答的,如雅,你怎可见到赵王,也不做解释。

  元天寰之剑,即将出鞘,我不能等在这里,我是非要出去的。

  第二十二章 碎佛

  我拽了一下裙裾,如雅的手指都像黏附在我的衣带之上,毫不松动:“姐姐不能动。”他声嘶力竭,漆黑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听我说……昨夜宫中丧事,长安暴风雪大作,就算有人误传了姐姐的死讯给赵王,他……怎可妄动?国有国法,他身为皇弟,擅杀大臣,便是有罪。太傅自裁,京城骇动,赵王之行,要赦要杀,那是皇帝之心,也是他们元家的事。别人还可说话,只有你不能……纵然赵王只是出于少年义愤,但皇帝此时必定龙颜震怒,我求你了,先不要出去,等等……”他的眼泪落到了下巴颏,抽噎道:“这城里,处处陷阱,我们在这个国家,无权无兵,我只有用身体挡住你。我求你……我以前是宁死都不肯求人的,但今天我求求你了,夏初姐姐。你乃我朝公主,别忘了你父母,还有我父亲……南朝不能死……一百个元君宙万劫不复,也比不上整个江南……”

  我的背脊原来就像绷紧的弓弦,但此刻已不得不弯下来,我伸出手指,摸摸如雅的头。

  如雅还是跪着,好像一个不能辨物的盲人。双手在我的裙摆下抖动,就像秋风中的枝叶。

  人君一悟则天下治,人君一怒则令人焚身灭族。我岂能不懂?但如雅还是个孩子,又是外人。此漩涡中的每一进退,每一处微妙,他还是不知道。我更不能怪他。我蹲下,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就像当年在谢家田庄中一般。他收住泪,澄澈如镜的瞳仁里反射出我:“姐姐。”我替如雅扶正了冠,尽力的让自己的呼吸恢复正常,可我的心还怦怦的跳着,无处安放。

  阿宙被解军权,所能动用之军,不过是几百人,除非他还有策应,不然不可能阴谋造反。但他如有内应,必定先发制人,元天寰怎可能在我的房中安睡到天明?阿宙被我的噩耗冲昏了头脑,又加上他的热血气性,才会有此异常越权之举。如雅说,那是元家事,我们该旁观。可是,我的身上,就是北朝的国宝。元天寰此举,已将我视为妻子骨肉,我还是不能冷眼“撇清”。我这人不够聪明,不愿失手,但更不愿后悔。

  我处于深宫,不明朝中的情况,文武大臣,我都没法联络。可还有一个人……我想到那个名字,眼前一亮,元天寰确凿的对我说“上官已到上官府”……上官知道阿宙的事了么?他在哪里?我将手从如雅的肩膀撤下来,在金蔓砖上比划大字:“如雅,求你一事。”

  他瓷白的脸为泪洗过,专注的等我写下去。

  我一字字写完,他嗟叹一声:“你让我去找上官先生?”

  我点头,又在地上写“未知宫外之情况,汝见机行事,以自身平安为首要。”

  如雅忽然笑了一声,我瞪视他,不知道他怎么笑得出来。如雅从怀中掏出一方丝绢,替我包好了咬破的手指:“姐姐,你怎么只知急别人的事,不知道自己疼?我已通知了上官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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