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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我望着阿宙充满朝气的脸,元天寰对这个弟弟究竟怎么想呢?

  元天寰并没有出声。他望向帐外,只顾饮酒,并在案下拍了拍我的手背。

  过了一会儿,外头马蹄声响,竟有军士急报,宦官呈送上来,众人酒醒了一半,都望着元天寰。我看到元天寰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而后他从容地对大家说:“柔然在今日凌晨攻击武川镇。各位,朕不想战,但别人入侵,我朝不得不迎战。平定北疆,在此一举。”九月九,果然是非常日子。难得我和元天寰竟然有所默契,在这个时刻宣布战争的消息,无疑是最鼓动战心的。皇族们义愤填膺,摩拳擦掌,也都在元天寰意料之中吧。我安排的歌者,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

  阿宙第一个跪倒在御前,“皇上,臣为太尉,外强入侵,臣弟理当领军出战。”他头上插的茱萸,在风中轻颤。元天寰对他注视良久,一字一句道:“你不能去。”

  他这话一出,非但阿宙自己吃惊,众人喧哗都停止了。元天寰站起来,任由秋风吹着他衣服上的茱萸。在那一刻,他看着阿宙,好像阿宙是时光倒流中的自己。他说:“朕定下了出征的名单:朕将御驾亲征,以河南上官轶先生为军师,以右将军长孙乾为先锋,六弟魏王元殊定和卫将军于英分率左右军一同出征。五弟赵王元君宙留守京城,摄理国事,都督中外诸军事,以中山王并太傅郑畅为辅。”

  六王爷本来灰溜溜的,听了这话,一跃而起,“臣弟愿为皇上赴汤蹈火!”

  阿宙脸色都变了,大为失望,他膝行到元天寰的脚下,拉住他的衣角,“皇上……求您收回成命,还是让臣弟去吧。皇上……您是万尊之体……”我知道阿宙不愿提起天象凶险和此战的艰难。他的凤眼里涌上了泪花,说话都不利索了。

  元天寰毅然扯开衣服,“让你留京,自有道理。现在军情紧急,朕立刻返回皇城。”

  我跟着元天寰一起入内,阿宙跟了进来,他又拉着元天寰再三恳求,连我都不忍心听,只能避在一角,旁观他们兄弟。

  元天寰终于叹气,蹲身扶住阿宙的肩膀,“五弟,朕对你的安排,你还不懂?”

  阿宙使劲摇头,“虽然能懂,但不敢懂。大哥就像我的父母师长……”

  元天寰摸了摸他的头发,那茱萸也散落出一些飞絮,“五弟,你只有十六岁。长安并不保险,所以你留在长安,不但是我为你好,也是我给你的考验。天象虽然对出征者不吉,但我不怕。万一……你记得前几天朕让你放到兰若寺宝塔内的那卷朕手书的祈愿么?”

  阿宙茫然点头。元天寰又用手抚了一下他的额头,“那卷不是祈愿,而是朕的诏书。万一朕有不测,你和中山王、郑畅一起去当众打开它,记下了?”

  我心里猛跳,元天寰还未和我成婚,他若驾崩,只有皇弟继位。那个人果然是阿宙!

  元天寰又和阿宙附耳说了不少话,阿宙低下头伏在他的身边,似要痛哭,又使劲忍住。

  马蹄声催促着出发,元天寰终于抛开弟弟,对我说:“公主,回宫吧。”

  他携我的手,穿出大帐,穿过众人,径直登上御车。

  我又难受又激动,耳边一直回旋着那位老人的歌声。车轱辘一转,我认真地请求,“元天寰,带上我一起出征吧!”

  他好像没有料到我这句话。半晌,才含蓄拒绝,“不行,北方有许多湖,深不见底。”

  我执著地回答:“无论多深的湖水,只要冬天结上冰,我就能踏上去。我根本不想看透它,只要站在最上面!”

  “你到底要征服什么?是一个帝国,还是人的心?”

  我只是希望能亲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只是想站在冰面上。我想目睹上官青凤第一次飞翔,想要见证元天寰是最强的人,我想代替阿宙去体验天与地的搏杀。

  元天寰将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郑重道:“公主,我向你保证,你将来还会看到更精彩的战争!但是这一次,请你留在都城,让我去征服吧。”

  在他握住我的手的时候,我毫不怀疑,他将胜利。

  战争的车轮无情地碾过,毁灭了无数女子的春闺梦,也成就了无数男人的壮士心。人们根本不必为它准备。因为即使给予再多的时间,还是准备不好的。

  长安城在几日之内,就成了一座巨大的火药库,每时每刻都有铁骑从四面八方涌来。夜半时分,城门的石臼依然在被撞击。元天寰同上官先生、诸王、将军等在太极宫通宵达旦地商议军事。元天寰常令少年谢如雅去旁听,谢如雅虽不发言,但过耳不忘,因此我也知晓了军事安排的内情:元天寰只带走十五万骑兵和五万车,将其余的兵力全部分配给长安周围,由太尉元君宙指挥。有人提出,这样对于御驾并不安全,但上官先生冷冷一言"用兵贵奇不贵多",便封住了别人的嘴……

  六王甚至对谢如雅说:“皇上用上官青凤,是在冒险。”我不以为然:元天寰并没有冒险,而是上官先生在用自己的名声冒险。高人不出山,就永远可以当高人。出山了,你的名声只由你的真实能力决定。对我来说,我虽然见过徜徉在山水中的上官先生,但是我明白他眸子背后所渴望的东西。微妙的人心,在四川的时候,我尚不懂,但最近几天,我渐渐领悟了不少。

  我特意去看赵显,他兴奋异常,他的蓝眼睛似乎也因为战争之火而被燃烧起来。他盘腿坐在宫门洞的篝火前,大口吃着萝卜炖羊肉,边吃边唱着四川的山歌。

  我笑道:“你就那么高兴吗?”

  他用沾着油星的手摸摸袍子,“吃饱了羊肉,好过冬!我这种人生在和平时才叫不幸。公主能帮我对皇上说,让我跟他一起去北方吗?”

  我摇摇头,“赵显,他要你去,一定不需你说。他留下你,也是为了长安,而不是为我。”赵显咧嘴笑开了,有些悻悻。就算在长安,让他在元君宙的麾下,他也不快活。

  我对着身后的宫女们一示意,她们纷纷上前,在赵显的面前堆满了十几件新袍子。

  赵显手里捏着一根啃干净的羊骨头呆住了,阿若含羞笑说:“赵将军,这是我朝风俗:大战前,女子都要缝制战袍送给哥哥或者夫君。我等在深宫与世隔绝,大家缝了全都送给你了。你一定别辜负桂宫殿下的期望!”

  赵显向女子们作揖,“多谢姐姐们。赵显一辈子就穿这些袍子,也够了。”这如北风般彪悍的少年眼角有纯真的泪花。

  大雨滂沱而至,雷鸣电掣,粗重的雨点冲刷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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