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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戒妒戒躁,戒奢戒虚……”我的眼光又逡巡了那八个字一遍。元天寰后宫虽有女人,但目前并无一个高品阶之人,因为文烈皇后是难以逾越的丰碑?曾听过,元天寰之父皇驾崩后,后宫留下上千嫔御。文烈皇后有一代贤名,南方也有所闻,但背负的又是什么?

  卢妃轻叹,“祖父大人就说我永远成不了一位皇后。太难了……”

  我也不愿意,与驸马一夫一妻,是不成文的惯例。而皇帝后宫,何来伉俪相随?我只觉得长安不安,椒房非我之房。

  这时,罗夫人又领着一群女子进来了,“公主,这是派给您的宫女——阿若。”她指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她在我身边日子长了,您有话可吩咐她。”

  阿若身材纤瘦,目光坚定,大约学了几分罗夫人的精髓。她碰了一记响头,“殿下万安。”

  我故意含笑深深地瞧了她一眼,罗夫人的心腹?不得不留神点。

  卢妃见人多了,谈兴骤减,只对我道:“公主,我先回府。以后定来探望您。”

  我与她互行了礼。她临去一眼,还有忧色,不知是为我,还是为她自己。

  等送走了客人,我转身,“罗夫人,皇上几时可以回来?椒房殿我不能住。今夜哪怕让我露宿在御花园里,我也不住在这里。”

  罗夫人问,“殿下有何不满意?”

  我道:“此处乃皇上之母的旧居,皇上既然多年来从未让人涉足。我并非皇后,只作为客人,哪有酣睡于主人母亲卧榻的道理?我从南朝来,从未听到这样的道理。”

  罗夫人低头帮我拉好裙裾。抬头时,宠辱不惊,“公主,非要点破不成?皇上命您居住椒房,原因只有一个:椒房殿离皇上本人起居殿近。仓促之中,只有此处最安全。”

  我笑了一声,“纵然这里最安全、最舒服,人人都向往,但莫忘了明春才是我的婚期。我今日不搬,明日也定要搬。怎样控制宫廷,保护客人的安全,是皇帝之能力。若离开他的庇护稍微远一点,就会被害死,我今年不死,明年也会死。这样说来,皇上若肯饶了我,放我走,我也感谢不尽了。”

  我走到屏风前,手指碰了碰早就干涸的墨迹,“既然他把我请到北朝宫中,我就要说:我可不是文烈皇后,我是余姚公主。”

  “余姚公主,当然永远成不了文烈皇后,但你必须学着一步步走。正如邯郸学步,就算是太蠢,或者任性,学不会,你也要一步步爬。”元天寰冷酷的声音在我脑后蓦然响起。

  他换上了龙袍,头上罩着白纱帽,周身似乎闪着淡淡光晕。虽显得资质天挺,但更让人觉得疏远。

  我随手将一把玉如意摔到地上。玉触地碎裂,我厉声说:“要让我爬,我宁愿跟这如意一样。”

  元天寰透亮的眼睛盯着我。许是椒房朱红色壁映到他的眸子,火红莲花又绽放了。他唇边久违的笑涡显出来了,“小孩子,谁愿意你跟玉如意一般呢?今天是个吉日,入乡随俗,你不能说不吉利的字。”

  我垂下手。无论我怎么努力,在他面前我确实像个孩子,总是气鼓鼓的。

  “去,把桂宫之鸿宁殿收拾出来。至于桂宫的守卫,今后三夜按照圣睿五年的办法,不许出一点差错。”

  罗夫人缓缓走开,宦官领旨而去

  元天寰对我道:“今天是你生日,不免要接受群臣的祝贺。”

  我已经满十五岁了。我几乎都忘了。我想起了上一次生日的时候,谢如雅陪着我吃长命酥。当时只道平常,谁料……我轻轻说:“多谢你的盛情,但我不想去赴宴。”

  元天寰又一笑,“不想?好办,让人去殿前说你怯场,或者说你撒娇歇息了,好么?”

  我气不打一处来,“我害怕什么?我对谁撒娇?请你莫胡说。”

  元天寰带了几分讽刺,目若寒星,“那就走吧。有人要送礼,我们若去晚了,白费了他人心思。”

  第二章秘事

  清凉殿上灯火辉煌。隔着紫琉璃帘,可见堂上冰莹。云母屏风,水晶鉴盘,白衣飘飘的皇族公子,侍候宴席宫娥们的素手,都在九层金枝叶灯的映照下,展现出奢丽的光彩。

  我的心里唯有一种坐于白云之上的空寂,好像谁都与我无关。元天寰宴请的是整个元氏皇族,从耄耋老人到黄口孩童,整个与我炎氏对等的家族都在。

  我坐在元天寰的背后。他偶尔会换一个姿势。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虽然坐在高处,却和我一样是寂寞的。上官先生曾经叫东方先生"万年孤独",当东方先生成了天寰,孤独就更加明晰。

  随着一声钟磬,八个侍者一起搬上巨大的金盘,上有座冰雪冻成的酥山。众人发出一片赞叹,这座酥山装饰着各种珠玉宝石,还有红珊瑚点缀。元天寰放下酒杯,缓缓道:“朕此次去四川平乱,收获金玉无数。先帝和文烈太后昔日常教诲朕,恩泽须时时流于宗亲。这次四川所获,每位皇亲均按年齿辈分得一份。今日乃朕之约婚者余姚公主芳辰,因二弟晋王之故,朕不忍奏乐。为公主之寿,特送上雪酥山一座。只待公主令下,各位可同享此佳品。”

  他手持金觞,递给我喝,我不看他,缓缓喝下。

  落杯空翠,我只想到岷江水,酥山白,我只记起那青城雪。

  元天寰默然步出,做了一个手势。酥山被宫娥们分装在银盏中,递给众人。随着酥山逐渐变矮变小,我才看到了阿宙。他一定是才来。众人都是白衣,只有他穿一件玉色绿衫。他的身体包在翠色中,颇有玉树临风之姿,但是,他的脸却在寂寥中,只剩下绝美的凤目射出刺眼的光芒。

  别人轻轻谈笑,阿宙置若罔闻。他凝视着月光杯,不时将案上装饰用的红槿花瓣扯下来,放到嘴里嚼着,一片又一片,他不动声色地吃着花瓣,又用大量的酒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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