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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徐锦曦,你狠!我要不报此仇,我就不叫朱棣!”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心中的怒火终于被锦曦勾了起来,朱棣猛地扑向她。

  锦曦轻蔑地侧身一闪,顺势一掌又拍了下去,谁知朱棣生生扛住了这掌,不管不顾地使出摔跤角力的手法死死地抱住了她。

  锦曦羞愤异常,一肘敲中朱棣的背,朱棣死也不放手,凤目浮起一层淡淡的红色,竟是拼命的打法。

  她再怎么下手,也有分寸,让朱棣吃痛,却不敢打残打废了他。朱棣没想到锦曦下手如此之重,原以为她会剃头挑子一头热,发泄下怒气就打不下去了,脑子里还想着当日在宫中锦曦羞怯怯的模样。这会儿被锦曦惹得极怒,也跟着拳打脚踢起来。

  “你,你不要脸!”朱棣本来比锦曦高大,这会儿抱住她的腰死不放手,直把锦曦抵在墙上,再用头使劲撞她。

  锦曦气得一手撑住他的头,一记掌刀敲在他颈上。朱棣身体一软,松开她,晕过去前还狠狠地瞪着她。

  推开朱棣,锦曦长长地喘了口气,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厉害。她瞪着朱棣想,是你逼我,你明明想报仇,所以逼我嫁你,想报复……”是你让我打的,说不打脸,随便!朱棣,可怪不得我!”她打了朱棣,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想起从此和朱棣成了死敌,始终高兴不起来。一跺脚也不管朱棣,转身出了门。

  朱棣清醒过来时,三保正跪在榻前流泪。他摸了摸酸痛的后颈,凤目中寒光闪烁,“徐锦曦,我娶你娶定了,你不敢打死我,他日我必报此仇!”

  “主上,还是不要娶那个女人了,她,她有什么好?”三保记恨锦曦挟持朱棣,现在还把朱棣打成这样。

  听了三保的话,朱棣不怒反笑,“我就是想看看她哭着讨饶的模样,我就不信断了翅膀、拔了毛她还能厉害到哪里去!吩咐下去,这次立妃大婚,给我操办得越风光越好!”

  三保打了个寒战,点头应下,想起朱棣的个性,又心喜起来,就盼着看锦曦哭的样子。

  清澈的月光从窗口洒进来,锦曦就呆呆地坐在窗边瞧着。山中的月色和此时的月色有什么不同吗?

  她想起十岁那年收到爹娘送来的锦衣,雪白的缎子,披在身上能感觉到衣料如水般贴着肌肤流淌。在上面娘用银线绣着缠枝青萝,宽大的衫袖,六幅长摆。她只能穿给师傅看,在月光下偷偷出了庵堂,跑到后山草庐唤师傅。

  就在那晚师傅教了她飘花掌。

  锦曦站了起来,闭着眼睛想象在山中清月下衣袂飘飘,酣畅淋漓地跳跃、扭身、摆腿、发掌……山里的风多么怡人,带着薄荷的味道,丝丝凉意沁人肺腑。她在房中轻身旋转,缓慢使出掌法,突然腰如折断往后平平倒下,水袖掷出,掌若落花碎影点点挥出……

  “疏影横斜……”她轻声念着这招。

  “啪,啪!”房间里突然轻声响了两记掌声。

  锦曦一惊,身子一晃。一只手突然顺势搂住她的腰,她借势一脚踢去。来人用手轻轻挡下,锦曦迅速变掌为肘杵向来人胸口,听到一声嗤笑,来人又用手挡开,搂在她腰间的手轻轻一捏,锦曦觉得身上竟似突然消失了什么一般,来人手上再一用劲,让她保持着纤腰下弯的姿势。

  “你放手,李景隆,明人不欺暗室,你夜半又闯我绣楼作甚?!”锦曦怒道。

  李景隆低声笑了,“你真美,锦曦,为何闭着眼?觉得这姿势太过不雅?”他扣在锦曦腰上的手又往下沉了一沉。

  锦曦叫苦不迭,缓缓睁开眼睛,李景隆俯下身子,深邃的目光牢牢地锁住她,薄唇微启,带出一个笑容来,“你在发抖……”

  “你想怎样?”锦曦几乎瞬间就恢复了镇定。

  李景隆闻言轻轻托起她,松手,退到两步开外。

  “似乎我来的时候都有月光呢,锦曦。”

  锦曦冷笑一声,“李公子如果想说自己是狼,喜欢逐月而出没,我也不奇怪。”

  “他真有可能会得到你呢,锦曦,我是来祝贺你的。”李景隆微微侧过头看她。

  “不必!没什么可庆贺的!”

  “没有吗?呵呵!”李景隆突然笑了,脸在月光下露出一个邪美的笑容,“锦曦你真的太让我感到意外,呵呵,你居然真的揍了他一顿,怕是朱棣长这么大,唯一这样揍他的人就是你吧?”李景隆怎么也忍不住笑,压着声音,胸膛大力地起伏着。

  锦曦无奈地撇嘴,他又知道了,他的兰花也种到了燕王府吗?这个人时不时就会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不管她听不听,总是会吐露他的秘密,又漫不经心地提醒她泄密的后果。让她生恨,可又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我很想知道,等我嫁入燕王府,李公子还会这样出现在我和朱棣面前?”锦曦打足十二分精神与李景隆相斗。她悠然地倒了杯茶自顾自饮了,也不管李景隆。

  李景隆又听到额头青筋突突跳动的声音,居高临下的气势像被戳破的皮球瘪了下去,他尽量让语气平缓,却怎么也忍不住恨意,“锦曦,你可真让我大开眼界!这是闺阁女子说的话吗?”

  “你不是爱吐露秘密吗?不说实话,无人可说多么痛苦!我没什么秘密,就只好说说大实话了。”锦曦笑意盈盈,方才被李景隆制住手脚的气恼随着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半滴不留。

  她眼波流转,神色兴奋,似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我也很好奇,你说如果朱棣突然出现,发现你夜半跑来房中瞧我会是什么样?他的表情一定很……好玩!呵呵!”

  李景隆失态不过瞬间,听她这么一说,也给自己倒了杯茶,“这茶很好,是什么茶?”

  锦曦习惯了他总是岔开话题,随口答道:“雪露红芒!”

  “还记得韭山玉蟹泉边你烹的茶吗?也是雪露红芒。说起这雪露银毫还有个故事,据说云南普洱下关一带都是以马帮驮茶入京进贡,经过秦岭之巅时突遇飞雪,当场冻死数十人,送往京里的贡茶便少了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二的茶竟埋进了雪堆里,贡品少了,自然是要补上的,再有马帮运来经过上次飞雪之地时,有一个运茶的拾到了一篓茶饼,心想不做贡茶便自己喝了,没想到……”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饮了口凉茶,笑道:“这茶凉了别有一番滋味,锦曦,你的茶,别人再也煮不出那种味道。”

  锦曦被他的故事引出了好奇,又不肯问,便静静地坐在窗边不语。

  “呵呵,“李景隆忍不住好笑,悠然自得地说,“我知道,你想知道来历,倒也沉得住气,唉,我说,在你面前,想不说都不行。”

  锦曦还是没有吭声。

  李景隆叹了口气,接下来道:“那人拾到茶饼后,掰了一块煮了。见汤色红亮,与平日见到的茶饼并无不同,一嗅其香,却带有雪后清新,再饮下一口,又有一种温和馥郁从腹中腾起。然后,就遣人又去找,结果呢一共找到三十二块茶饼,魏国公劳苦功高,皇上赏赐了两块茶饼……”

  他穿了件蓝色绸缎长袍,用金色、银色及浅蓝色盘绣着寿字花纹,这一端茶微笑,袍子一展,月光下竟有波光粼粼之感。

  月光下的海看似平静,掀起波浪却足以覆顶。锦曦提醒着自己,李景隆绝不是来废话的,她开始变得小心,李景隆一说她就记起来了,当日在玉蟹泉李景隆带了茶,那茶就是雪露红芒。一块茶饼有十斤重,十岁时父亲送过一块来山上,茶味特别,醇香怡人,她很珍惜,几年来一直喝这茶,回到府中,父亲见她喜欢,也给了她,倒不知道这茶的珍贵。

  “皇上也赐了你父亲一块,是吗?”

  李景隆摇摇头,“我父亲是皇上的义子。”

  “皇上义子很多。”

  “我是想告诉你,皇上赐了我一块。而且,我知道,你爱饮此茶。”李景隆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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