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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留瑕轻轻点头,痘疹发病的一个征兆就是背疼,她这几日都躺在床上,更是睡得腰酸背痛,康熙轻揉着她的肩胛中间,留瑕耸了耸身子,又像抱怨又像撒娇似的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打算着要去夫子庙、栖霞寺、莫愁湖的……生了这病,别说旁人看了难受,就我自己说,丑都丑死了……”

  “嗯……山鹊儿变麻雀,是没那么漂亮了。”康熙说,留瑕转过头瞪了他一眼,却见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爱怜目光凝视着她。留瑕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她往后缩了缩,缩进床帐的阴影里。康熙心头一紧,管住自己往她伸出的双臂,不自然地笑了笑,侧头看着外面,装作不在乎地问:“你到底怎么染上痘疹的?虎子说,这附近没有人出痘啊?”

  留瑕抱膝坐在床上,一脸迷惑:“奴婢也不知道,就那日从雨花台回来后,隔天都还好好的,只是觉得懒、不想动,没过多久就发烧了,等我醒过来,才知道自己出了痘,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痘有时不一定沾了马上发作,会等一阵,可你这一向吃穿都是宫里的东西,宫中、船上也没有人出痘啊……”

  康熙拧眉不语,背着手在她房中绕了一圈,瞄见床边一个衣箱上放着几个梨木螺钿小箱,箱身都打着内务府的戳印,康熙心中一动,一种熟悉的直觉袭来、一种感觉到危险的直觉。这样灵光乍现的感觉已经救过他无数次,他毫不犹豫地走向箱子,把那箱子拿起来细瞧,翻过来一看,箱底刻着“康熙内务府造办处梨木作进储秀宫”。

  康熙打开箱子,里面的珠花盒子只装了一半,康熙捡起一个素面绫盒,里面铺着白缎,一支珠花躺在正中,银累丝嵌了十多粒珍珠盘成个花形,正中镶一块翠玉,康熙一看那珠花簪身,也缕着细细的“内务府造办处”字样,显见是宫里东西了。再打开箱里的几个盒子,虽说珠花颜色各有不同,大体都是一样的造型,宫中的东西都是成套成对的,妃主们的首饰从没有单独一个样式做十几件的,康熙背过手,将珠花拿在手上敲着手心,淡淡地问:“这是赏人的?”

  “是,佟娘娘备了给我送亲眷的。”

  听见“佟娘娘”,背对着她的康熙眸光一仄,闪过一丝阴冷:“你戴过这些珠花?还是碰过?”

  “都没有。”留瑕从旁边的半桌上拿着水喝,她一听康熙的声音降低了,又从喉管深处发出来,心知他怀疑佟妃害她,连忙说,“这些珠花我只看了一眼,分送给人,都是我那丫头派的,我没有碰过。”

  “嗯……”

  康熙的声音从喉间回到鼻腔,留瑕偷偷呼了口气,见康熙把珠花放回去盖好,又去掀另外两只箱子,里面是太后赏的两副旗妆头面。与那赏人的珠花不同,一副头面就装了一只箱子,康熙随便挑起一个厚锦纸弓形盒,里面那支凤戏牡丹点翠长头面用上百只翠羽细心粘上,周围大大小小珍珠、宝石不计其数;箱里同式不同款的点翠簪子,还有银镶翠蝴、金嵌玉蝶,这是一对;这且不提,最珍贵的是银镀金嵌宝石蜻蜓簪,得先用金银框好了簪架,簪架中间凹下去的地方粘一圈极稀少的紫羽做蜻蜓身子,旁边压上一圈金边,再用金嵌了蓝宝石做翅膀焊上去,光这簪子的做工就抵得上刚才那半箱珠花。

  大内的东西事事讲究和谐,就连放头面的盒子,都要按着东西的不同来搭配,不怕费工、不怕费料,理所当然要比民间好,只是这副头面就是皇贵妃佟氏只怕也没有。康熙打开几个盒子看了便问:“这是老太太赏你的?”

  “是,太贵重了,我还没戴过。”

  既然是太后所赠,自然没有问题,便盖了盒子,打趣着说:“整箱的翅膀,又是蜻蜓又是蝴蝶的,你这野性子,戴在头上,只怕就要飞走了。”

  留瑕微笑,却看见康熙要去开第四个箱子,连忙阻止:“皇上!”

  “怎么啦?”

  “那箱子开不得……”留瑕小声地说。

  康熙脸色一凛,心中觉得必定有鬼,便冷着脸要去开箱子,留瑕急了,便要下床拦他,康熙只好踅回来扶住,板起脸凶她:“你这是做什么!一个生了病的人,不好好待着,还下床!你没有嘴?不会说话喊朕吗!嗯?”

  留瑕给他一凶,吓了一大跳,也倔起来回嘴:“说了那箱子开不得,硬要开!我就是喊了,您肯听吗?”

  “要不你说!箱子里是什么!”康熙心头从南巡以来就一直感受到近臣们都在他背后耍花样,这让他非常不悦。留瑕出痘,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绝非偶然。他看留瑕那梗着脖子瞪他的样子,心中觉得自己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平白操心人家还不领情,气得大了声,指着箱子,莫名一阵光火涌上来,血气冲得脑子发晕,恨声说:“难道你还在里头藏了孩子不成!”

  留瑕一听这话,心头一阵气苦,耳里又听他在旁边大声嚷嚷,气得不行,咬着唇踌躇片刻,豁出去似的说:“箱里是佟娘娘给我做的小衣!您还要搜吗?”

  康熙的脸一下子涨得赤红,他鼓着嘴、挺着胸膛,似乎要说:“对!朕要搜”,又好像话说了一半被人生生扠住似的,左手紧攥长袍下摆,而留瑕抬着脸直视着他,双手紧抓着被面,两人斗鸡似的瞪着对方,良久无言……

  突然,康熙恨恨地一甩长袍,转身就出了房门,留瑕只听得外头门板一片响,又气又恨又舍不得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倒回床上,却听一声声猫叫,回头去看,桌上放了个蓝布罩的大鸟笼,留瑕下床把遮布打开,哭着喊了一声:“规矩……”

  “喵呜……”

  留瑕把笼子拿到床上,她不能把它放出来,怕猫爪挠破水痘,只能看着它落泪,哭得胸口发疼,出痘以来的所有委屈寂寞全都一股脑儿借着这个缘由撒出来。她多想跟着康熙游南京,就连那雨花石,花那么多心思拣了又拣,还不是为了给他放在笔洗里赏玩……可他就是不懂!

  留瑕气得咬牙,一抬头,看见规矩毛皮光亮,给康熙养得又胖又壮,一恼起来,指着它说:“你这没良心的!我好吃好喝养你两三个月,比不上人家养你三天!没良心的!”

  无辜的规矩睁着大眼睛看她,留瑕自觉无聊,趴在枕上又是一阵啜泣,却听得一个五音缺一音的男人嗓音讨好地在旁边唱:“害痘疹,害得格格伶仃样,下午里起来打规矩,”规矩!为何我瘦你偏壮?“,规矩回格格,”你好不思量,你自想你的皇上也,猫儿我把谁来想?“”

  “臭美!谁想皇上!皇上稀罕吗?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留瑕闷在枕头里,也不回头。

  康熙侧身坐上来,一只腿盘在床边,良久,才伸手推了推她:“唉……”

  留瑕不理他,侧躺在床上背对着他,康熙又推了推她,见她不理睬,火又冒起来,冷着声用蒙语说:“蓝眼睛的母狼!”

  “金皮的公熊!”留瑕不甘示弱,随即用满语回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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