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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我伏在草地上,枯萎的茅草无比柔软,双手横于额前庄重的给吴尚宫行大礼:“不论将来如何,娘娘曾像母亲一般教养过小女,小女一定不会忘记您的恩惠,还请娘娘保重身体。”

  “知道我年纪大了,容易善感。”吴尚宫转过身,从袖中掏出手帕,好半晌才扶我起来,她的眼眶红红的,我亦是红着眼,鼻塞声重,“好了,你这一去是飞上枝头,与作妾不可同日而语。”

  望着吴尚宫远去的背影,我默默叹息着,娘娘,您不知道实际情况,您跟中殿娘娘都将这一切想得太美好了,大君他有顾忌,即使还我士大夫闺秀的身份,也许,根本就不会改变什么。

  我还在为了小儿女情怀揪结之际,却不知汉阳发生了震惊朝野的领相遇袭事件。

  当朝领相何琼,清晨坐着轿子正要出门去上朝,私宅大门洞开,大榔头瞬间落下,顿时脑浆迸流,被早已埋伏好的刺客取了性命。

  歹徒作案手段之残忍,公开谋杀朝庭重臣,至今逍遥法外,任捕盗厅在全国展开紧锣密鼓的搜捕,仍是石沉大海。“想触龙的逆鳞是吗?”严宗紧紧的抓着上述,竭力克制着起伏的情绪。

  此刻越是压抑,他的心底越是翻江倒海,原本平静的心湖,一条震怒的龙,不断搅起漩涡,“主上,”卢尚膳岂不知严宗怒不可遏:“这如何是好?对方自断手足,是否得另觅良策?”

  他以期将严宗的震怒转移到解决问题上,“将计就计,马上颁布懿旨命尹光院接替领相位置,并即刻拔营返回都城,为恐生变,命东宫及都总官出城迎接。”严宗顿了顿,“叫永安来见我。”

  “父王,谨遵您的吩咐,”永安大君伏在严宗的跟前,“你拿了这个乘快马秘密返京去见兵判,他自会听你的调度,”严宗将兵符交到永安大君的手中,慈爱的目光里透着信任;

  “稳定都城和朝庭的局势,保护好东宫及百姓的安全,”“小儿绝不辜负父王所托,”永安大君将兵符怀揣于衣襟内,翻身上马,“没寡人的懿旨,切不可轻举妄动,”严宗颇为谨慎。

  此番温行不足半月,就在伧促间匆匆结束,一路上,敬妃心事重重,沉默不语,吴尚宫与我愈发小心谨慎,处处看着敬妃的脸色行事,敬妃手里的念珠拨得咯咯作响,突然“啪”的一声,散落了一地。

  “娘娘,奴婢拾起来,给您重新穿一串吧!”吴尚宫连忙蹲在车内四处捡檀香珠,“不必了,该去的,就让它去吧!”敬妃的声音倒是淡定。

  她俯下身望着我,即是交待亦是嘱托:“郑尚宫,回到都城后,直接去永安的私宅,我放心不下他。”

  第一百五十六章 秋风秋雨愁煞人

  汉阳迎来了入秋后,第一场秋雨,昌德宫殿阁上的青瓦,被大雨掀得哗哗作响,“豁”的一声奇尚宫拉开推门,令内殿的烛火忽明忽暗,“娘娘,东宫大人驾到,”她气喘吁吁,神色惊惶。

  嫔宫金氏端坐在绣驾前,飞针走线:“这幅绣品我想日后挂在西正间,”奇尚宫未勉紧张的朝推门处望了望:“娘娘,东宫大人气势汹汹,脚步声大的在内殿都能听到。”

  殿外一道蓝光闪过,映着东宫阴沉的脸色,森冷如地狱阎罗:“嫔宫,你倒是真坐得住?”他一把踢翻绣架:“你们金氏家门为求自保,连当朝领相都敢暗杀。”

  嫔宫却是视若无睹,依旧低头浅笑:“大人,朝庭之事臣妾从不曾过问。”东宫平素雍和的面容闪过阴蛰:“你以为何琼死了,你父亲就会安然无事?”

  他伸出手紧握着嫔宫饱满的下巴警告道:“若我坐上宝座,第一件事,就是废了你。”“大人,唇亡齿寒,您大可随时将臣妾推出去,”

  嫔宫掰开东宫的手掌,亦不示弱:“您历任妻子没有哪一位是善终的,臣妾赔上性命也好,再不必待在这个令人发疯的宫廷,”“一切俱是你咎由自取,”东宫言语激昂。

  他冠戴上的束带一阵乱颤,“枉想通过我掌控朝廷,可惜,你不是文定王后,我更不是中宗。”嫔宫闻言,凤目垂泪,她的眼底无比辛酸:“臣妾做错了什么?臣妾不过只想要做您的妻子。”

  东宫站起身,临行前他转过脸,眼神空洞:“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能给予你的我已尽力,”他深吸了一口气,下了决心:“千不该,万不该,你不应该夺走,夺走我唯一的念想。”

  “是,”嫔宫望着缓缓合上的推门,她扬着凤目,眼神里透着绝决:“我们回不去了,大人,”伸手拾起散落在一旁的绣架,绣架上的凤凰色泽鲜亮,气势慑人,一双凤眼,虎虎生威。

  “我绣的凤凰,是涅盘的凤凰,无数次在烈火里重生。”嫔宫捏着针线,纵声大笑,她的笑声从不曾如此霸气过,令一旁的奇尚宫手足无措。“你出宫去跟父亲说,形势有变,”

  她扶了扶略为松散的盘发,平静的面容看不出一丝一缕危机,“大人他不肯就犯,只得再作一些舍弃,保住性命要紧,以图他日,只是,得委屈父亲他老人家了。”

  “娘娘,”奇尚宫仍是不安,小脸胀得通红,望着嫔宫,有些情怯,更多的则是担忧。

  “奇尚宫,从今以后,我就再无退路了。”在一瞬间的软弱之后,嫔宫金氏的目光变得无比刚毅,虽然失去了东宫的庇护,却坚定了走出后宫,走向波澜壮阔朝庭的决心。

  “就算是主上要培植儒生的力量,若将来议政府朝廷官员权利过于集中,同样会对王权造成威胁,”嫔宫一面刺绣,一面扬起凤目,“就能轮到东宫大人您吗?”

  奇尚宫晃然大悟,顺着嫔宫的言语:“是了,这些力量到底还是主上的,未来如何掌控局势,加之东宫殿下无嗣,更容易受朝庭大臣的摆布。”

  嫔宫穿过一线,将凤爪绣成,爪尖锋利,随时像要带走猎物:“所以,我们这些所谓的外戚,一定会有活路存活下去,主上,是不会允许任何势力独大,而威胁王权的。”

  马车飞驰在返回都城的官道上,“娘娘,这么大的秋雨,主上丝毫没有命仪仗停下躲雨的意思,”吴尚宫合上马车上的推窗,抖了抖落在袖子上的雨滴。

  “唉,剪除外戚,东宫就真能安稳了吗?”敬妃长长的叹了口气,满是愁云:“若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倚靠,那可真是孤家寡人了。”

  原来是针对嫔宫金氏家门发难,却失去了领相何琼这个绝好的契机,难怪主上大为窝火,迅速结束温行返回都城,敬妃所虑不是没有道理,过份剪除外戚,东宫尚未坐稳宝座,权利在这时候会发生变化。

  严宗固然想到了这层,为了分化权利,在这个时候将永安大君推上了政治舞台。看似三权分立,却是为这个国家日后埋下王权与政权、内臣与戚臣展开激烈斗争的隐患。

  第一百五十七章黑云压顶

  “娘娘,主上的仪仗已到了距离汉阳四十里的郊外了,”奇尚宫给嫔宫披上披风,“怎么是玄色的?”嫔宫眉尖微蹙,如乌云置顶,“给您换一领朱红色的可好?”奇尚宫就要转身开箱子去拿。

  她转过冠丽端绝的脸,轻启朱唇:“罢了,黑压压的天,左不过是多一块乌云。”下意识的捻了捻了指尖,原本一双白皙柔嬾的手,因连日针凿,指尖处微微残留有轻茧:“至少兵不血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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