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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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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暴雨之后,有些年久失修的宫殿,被掀开了屋顶,瓦片散乱了一地,到处可以见工匠们忙碌修整的身影。只有这个时候,宫廷才会有除主上和王室宗亲之外,真正意义上的男人出现。

  这个时候的宫女们像是不约而同,纷纷于殿外寻着各种差使。她们的目光频频落在工匠们壮实的身上。惶惑、兴奋、甚至迷离。因天气暑热,工匠们大多是赤裸着上半身。

  古铜色的肌肤如田野里一望无垠的荞麦,纯朴、自然。强有力的胳膊和手臂,浑厚、健美。他们在炎炎夏日里挥汗如雨,无不流露着男人的阳刚,给这片阴柔注满了勃勃生机。

  宫女们有的从胸前掏出菱花镜,不时照照姿容;有的扭腰摆臀,借故而过;还有的三五成群交首接耳,隐隐传来:“那身力气,那真是男人。”更有些胆大的,娇音婉转,搔首弄姿。

  监察尚宫权尚宫叉着腰,领着几个内人驱逐驻足的宫人:“闭上你们淫荡的眼,合上你们放浪的嘴。主上的女人,怎能看这些贱民。”我却在去中宫殿的路上,不经意地转回身,看到权尚宫不时偷眼瞧瞟她口中的贱民。

  心中未免暗暗生笑,但想起吴尚宫那句:“宫廷的岁月催人老去。”都是寂寞的女子,也在心中叹息,我亦是这群寂寞宫女子中的一员啊,也尚未可知能否摆脱寂寥的命运。

  中宫殿的宫人们自然也是心不在焉,翘首以待的。就在这时,吴尚宫从内殿出来,打发宫人们去办差,大部分的宫人都有差使。这一刻,我感到吴尚宫的心在残忍之余也有着温情。

  虽然她谋害了杨内人,一手药死了王内官,她打量着我:“怎么,大家都想往外跑,你倒没一点兴趣?”我摁着衣襟,低头浅笑:“赶着给中殿娘娘抄写经文呢!”

  “也是,你的眼底怎么可能瞧得上那些贱民?”

  我当然听得出她言语里的嘲讽,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连监察尚宫都偷偷瞧上几眼,吴尚宫娘娘可真是淡定。”

  “越来越放肆的丫头,”她敛起笑意。

  经过几日的歇息,那漠然的目光又恢复了锐气:“不过,你就要交好运了。”

  我有些诧异,心下未免疑惑:“娘娘,奴婢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您不必放在心上。”

  吴尚宫的手轻轻抚过我的脸:“可不是一张清新可人的脸吗?可不是一副温婉乖巧的模样吗?”

  不知是她手上的皱纹令我的肌肤感到不适微微发麻,还是心底的疑惑变成不安:“娘娘所言,是指?”

  “嘘……”她竖着手指吹了吹,其调皮一反寻常。

  “娘娘,是否可以把话说得明白点。”我感到不安。难道,在心里揣度着,不会是因死了王内官让我去给东宫侍寝吧。狡猾如吴尚宫自然猜得出我心中的不安:“天机不可泄露。”

  她是故意的,就是要看我紧张、看我担心。我深知再问无益,除了增添更多的烦恼,不如随缘随喜,至少她未曾说是噩运。

  敬妃自王内官死后,又恢复了之前的慈祥与平和。她歪在抱枕上转着念珠,让我给她念《观音大悲咒》。看着她一幅虔诚的模样,我的心在颤抖。想起很久以前,她跟我提起阿育王,前半生杀人如麻,后半生诚心向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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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有佛性,佛有人性。人生在这世上不断造业,就要不断礼佛,洗清身上的罪孽;需要的时候就大开杀戒,剪除阻挡的人和事,护所谓的法;杀戮之后,念念佛,读读经,就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算是在敬妃的佛性里看透人性,她用慈悲之心粉饰着自己,其实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维护自己的权势与尊严,仅此而已。她身上散发的神圣光环在我心底悉数散去。

  “郑尚宫的声音,有些心不在焉的。”敬妃温和的言语将我引了回来,“听说宫人们都争着办差,想在外行走呢!”我的目光依旧落在经文上,声音很轻:“嗯,是比寻常要多些呢!”

  “你很诚实,也很守本分。”敬妃探起身子,我连忙上前扶她起来,“我给你的将来作了安排。”联想到之前吴尚宫的话,当然会慌乱,扶着敬妃的手微微发抖:“娘娘,小女的将来,就是悉心服侍您。”

  敬妃无比慈爱地望着我,目光里有着暖暖的笑意,应是真诚的:“我老了,你不可能跟我一辈子。”

  “中殿娘娘长命百岁,说这些伤感的话,奴婢亦是会伤心的。”不论如何,她是大君的母亲,她亦不曾亏待我,至少,她与我还没有利益冲突。

  “你除了是个宫女之外,你的容貌举止、言行品性,都是出类拔萃的。亲贵里几个小辈儿,除了河城府夫人的小儿子媳妇儿朴氏,都未能有人及得上你。”敬妃如此的赞誉并未让我感到欣喜。

  见我低头不语,她只当我腼腆谦逊:“出身也不是问题。你是益阳府院的后代,也是名门之后。”她如此抬高我的身份,更是加重了我的疑虑。益阳府院君是太宗追封我的先祖郑梦周,所册封的封号。

  敬妃将手拢在唐衣里,柔和悦耳的声音在我听来像是一曲变奏:“最近宫里发生了很多事儿,也需得喜事儿来冲冲。这桩喜事儿,非你莫属,唯有你才能让我放心,你是我的眼睛和耳朵。”

  看来我的疑惑是对的:“娘娘,小女不是很明白娘娘所指。”

  敬妃从案几下拿出锦盒:“打开来看看。”我因内心沉疴,一个活结,扯了好一会儿,才打开:“娘娘,这裙子,不是您前些日子,让我系在脖子上的吗?”

  敬妃乐呵呵地指着裙子:“早准备好了,上回就是特特让你来试的。这呀,叫伏魔裙,在本朝已经失传了多年,我亦是在仁粹大妃的起居注里看到的,才知有这样一个典故。”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典故呢?”我虽钝愚,却还是清醒,冷静下来,要听静妃把话说完。敬妃像是开悟:“原来纳后宫是有严格的礼仪和规范的,还有诸多的忌讳与讲究,王室才会和睦,才会开枝散叶,子嗣成群。”

  纳后宫,一片杯弓、竟成蛇影,在敬妃未确切下召之前仍是强打精神倾听。

  “内官背起梳洗打扮之后的后宫,将伏魔裙系在后宫的身上,令她的脚不沾这宫廷的尘土,不沾尘世的烦恼,如此,一直背到合宫的寝室里,阴阳交合,孕育男女。”

  耳畔的声音开始渐渐模糊,我所害怕的事,就要发生了。怎么可以给东宫侍寝,去当他的后宫,趁敬妃未金口玉言敲定此事之前,兴许还有转机,遂伏在地板上:“奴婢求娘娘开恩,求娘娘开恩。奴婢只想服侍娘娘,请娘娘不要将奴婢送去东宫侍寝。”

  她原是兴致勃勃、无比兴奋的,见我如此行大礼打断了她,慈眉善目间一阵错愕:“什么?你说什么?”

  ——下接网络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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