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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连身为女子的我,都流连于她绝世的美丽。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说的就是她吗?

  她上前握着男子的手,两弯远山眉下眉目盈盈里盛满了怜惜。她接受了这样一个痴心的男子。那男子轻轻揽过她,紧紧拥在怀里。

  人群爆发出一阵赞叹声,果然是心诚就能抱得美人归呀!

  可不是么?金三少爷以诚心得到了名动汉阳的艺妓,弦月的芳心。他不是我的良人吗?再过一个月我们就要举行婚礼。

  看我一眼,三少爷,站在你身后的是你即将过门的妻子;

  看我一眼,三少爷,虽然我未若弦月姑娘那样貌美,而我亦是惠质兰心;

  看我一眼,三少爷,我懂你,我不相信他人的闲言碎语,所以要亲自来见你。

  我的夫君像是心有感应,转回身,望着人群。

  真是一张令人怦然心动的脸,我十六岁的生命里,从不曾如此澎湃过。

  剑眉星目,目光如炬,高挺的鼻子,愈发令他的眼神深邃,只这一眼便掳去了我的芳心。

  我要嫁你,一定要嫁你,我庆幸祖父的安排,就算是你喜欢弦月那又如何?她不可能成为你的妻子。

  只有我才是你的礼聘之妻,只有我才有资格,三媒六聘,前呼后拥嫁入金氏家门。

  我打定了主意,非你不嫁,矢志不渝。

  书香紧紧抱着我:“小姐,怎么样也不能嫁给这样一个把心给了别的女人的男子呀!”

  我嫣然一笑:“我就是喜欢他的一片痴心呀,他的心眼这么实,唯有这样的人,才是一片诚心。时间会改变一切的,不是吗?唯有在他的身边,才有可能让他爱上我。”

  于是,不顾家门亲戚如何劝阻,我执意嫁到金府。

  在一个细雨绵绵的早上,我穿着厚重的大礼服,辞别了家门,嫁到金家。金家没有新郎前来迎娶,由大伯代夫君娶了我。

  我曾经参加过无数亲眷的婚礼,唯有我的婚礼,枯坐一夜,只有红烛冷。那微微的烛光,不断滴落的蜜蜡,是我从心底沁出的泪。我将脸埋在褥子里,不管怎样,我已是他妻子,不管怎样,终有一天,他会回到我的身边。

  他会爱我,他会怜惜我,他会像拥着弦月一样,也那样紧紧拥着我。

  这究竟是爱,还是欲望,分不清。

  我只知道,为了这爱,为了三少爷,我付出一切,矢志不渝。

  我就是要你,三少爷,第一眼,我已深深爱上你。

  37

  醒来时,我已躺在惠民署的医院里。睁眼第一句:“父亲大人怎么样了?”说完便挣扎着要起来,服侍我的医女眼见拦不住,便出去叫人。永安大君推门而入,他的声音低沉,却中气实足:“郑尚宫不必担心,我已派人到府上报平安,你父亲也已平安到家。不如在这里休息两日,待伤口愈合,自会派人送你回去。”

  我微微颌首:“大君,给您添麻烦了。只是今日之事,请您千万不要跟宫廷里的人说。”永安大君坐在我的榻前,黑羽绸纹织就的檀香扇隐在鸟羽灰贡缎剪裁的衣袖里,袖子里还掖着雪白的手帕。我喜欢黑灰白的素雅,像一阙清逸的水墨字画。

  他的眼珠是那么黑亮,眼神淡定却充满了安抚:“这个自然,你安心休养两天,医女们会照顾你。”我愈发放肆地打量起他的眉眼。他的眉头挨得这么近,想是常常皱眉。

  他见我如此望着他,微皱了下眉。额间挤出一道细纹,依旧是不自在,轻轻别开视线,但眼角的余光悄悄地探向我的伤口,心中不觉一喜,方接过医女递上来的药碗,慢慢吃药。

  吃罢药,伸手进袖子里想掏手帕子擦嘴,怎奈在适才的纷乱中遗失了手帕,唇角应有些许药汁的残迹。我捏着衣袖,一时发窘。他见我如此,从袖中抽出手帕递给我。

  我犹豫了一会儿,咬着唇低头接了,带着他的温热、带着他的气息的手帕子,轻轻点在我的唇角,心中泛起一阵涟漪。这水晕一圈一圈持续扩大,便是心潮澎湃而荡漾,愈发觉得双颊发烫,想必苍白的脸上,也会有浓浓的红晕吧!

  此时无声胜有声,就这么一直安安静静的。少时,两人都有些坐立不安,鸟羽灰的长袖微微扫过我的脸:“早些休息吧,夜色已深,我也该回府去了。”转过身,慢慢走出去。

  我深深地望着他的背影,一如他宽厚的肩膀,那背影亦是宽厚的。他适才距离我这样近,那浓郁而诱惑的气息,兜头兜脑扑了个满怀。我紧紧地捏着他递给我的手帕子,将它贴在脸上,这帕子曾挨着他的手肘,如此亲密,轻轻阖上眼,沉醉于这样迷人的气息里。

  原来男子身上浓郁的气息,之于女子身上清雅的香气,亦是撩人的。

  这一刻,我感到无比欣喜,心底对于爱的渴求,在这一刻,遇到了契机,如雨后春笋,顷刻间探出头来。

  我暗暗庆幸这场意外。若非这场意外,还只是远远地欣赏着永安大君的品格与情操,而这场伤害轻易将我们彼此之间那看不见的距离拉近了。

  美好的爱情,似乎在像我招手,清秀俊朗的弦月与三少爷,那对璧人的身影,于我不再仅仅是期许。

  38

  一连三日,都是抱病在床,期间唯有医女按时给我换洗、擦药,并送来汤药,时间变得漫长起来。

  我终日卧在病榻上,心中愈发生厌。

  开始怨恨起这场突如其来的伤害,这伤害伤的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我那颗心。我见不到他,见不到大君,多么期盼他可以出现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这小小的房间里已盛满了我无限的渴求与相思。

  第一日,我尚且能够克制这种思念。他是大君,有诸多事务要忙,贵为王子,出入宫廷,谒见官员,诸多事务。

  第二日,我对自己说,只是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宫女子,他如何能把我这样的女子记挂于心。转瞬间我又不断安慰自己,他心里若是对我没有一点在意,完全可以要下人们来打理,犯不着这样安置我,他到底是记挂着我的。

  愈是这样缠绵病榻,愈是内心焦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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