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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我沉默。苦喈道:“昌帝非要老僧把话说明不成?你大杲觊觎天下之心,路人皆知。远的不提,今日大杲丘氏在西秦收买人心,用心何在?南越水灾,倒不见丘氏善行,只见白氏打劫,打完劫,昌帝倒是还了点钱财,不过却得了更大好处。两国联姻之后,昌帝你想要的只会更多。老僧活了百岁,早已看破浮名,能在将死执念,为天下为南越为西秦做点事儿,此生无憾!”

  叶道人接着道:“大师慈悲而坏,只怕对牛弹琴,与虎谋皮。昌帝和贞武皇后,哪个肯自废修为?哪个会想着别人的性命也是命?”

  西日昌只沉静地望着我,他的话实际在问:“你见着这些所谓仁人君子得到高僧的嘴脸了吧?你听到这些口口声声的慈悲了吗?”

  我笑了,“此时大杲强盛,彼时南越强盛,哪个强了哪个该打,哪个弱了哪个就是正义。”就是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

  苦喈默然。忘忧峰上吹气一阵风,拂过我的衣裳,空旷的南屏山颠,清冷的月光将我笼罩。这世间从来冰冷虚伪,连高僧都不例外。

  葛仲逊向我迈进一步,我手印暗结,嘴上继续道:“猎人死于虎口,武者亡于剑底,展示捐躯沙场,这是宿命。大师以一己之力,就能改变天命、时事吗?能改变的恐怕只有大师你自己吧!”

  苦喈黯然曰:“老僧何尝不知?只是有些事不得不为。”

  葛仲逊对我道:“黎姑娘,老夫再次得罪了,若姑娘肯自废武功,老夫回西秦后,必牢记姑娘义举……”

  “呸!”明知老贼激我,我却按捺不住,怒道:“废话少说,要打便打!要杀便杀!”

  葛仲逊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散开浑身气劲,猱身逼来。我看的清楚,辨得仔细,老贼的气劲走势就跟他为人一般,明面上正统,实则阴险。他气发丹田,行脉之中,只有一条主脉贯穿直行,旁的全是斜行逆走,至于奇经八脉那就更不提运脉诡异。

  林季真的出手,越到后面越快,我即便想用万象诀,只怕林季真的手速已先一步取我性命。另外我跟随唐长老的事,罗玄门撒谎你跪下皆知,林季真必然防备。

  老贼修为虽然远在林季真纸上,但对付老贼却可用万象诀。他并非以快制敌,而且他还依仗着修为远高于我,打算以气劲压制我,这就给了我辨识他气劲的机会。

  我在老贼的气劲下接连后退,远处那几人纹丝不动,都在观望。我也无暇投目,心下飞快计算老贼下一步的气劲攻势。他的手掌拳脚无论出击的角度,所用气劲,都堪称完美。若我没有经历过西日昌和林季真的身法折磨,兴许早就被老贼得逞,饶是如此,我也逃得狼狈不堪,高手对决,一心两用,委实艰难。

  “黎姑娘,认输吧!”俞子山叹了声,这位嵩山掌门还算有一份良心,不过,我当耳旁风了,我紧盯着老贼,几招下来,我估测他的气劲走势和发动,仅有一次全中,我修万象诀的时日太短,所学又笼统,这样的成功率我已经很满意。有料中的,就有机会。

  老贼几招落空,杀机已动。他的指节最先爆出脆响,紧接着周身骨骼仿佛都松了一松,原本散发的气劲疏忽消失,取而代之的气劲平淡中流露出一抹阴狠,这正是武圣终阶的气劲!

  老贼一转换气劲,神色面容就改,白须白发飘逸,衣裳随风轻拂,颇有几分世外之人的模样。可惜那些南越人之间他背面,不见他正面对着我的眼,如果他们见到这双眼睛,就会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尚德之人,而是西日昌所说的野兽。

  我心下道声哭,老贼的气劲一变,我先前的算计全都泡汤,要重新再算,但强势的老贼哪容我暗打算盘。他长拳连打,身法更快,力度更强,招招都对着我的死穴,手手都想取我性命。我一边不放弃万象诀,一边苦苦支持。老贼看似打的是普通长拳,其间却插了几手杂拳,这几手杂拳招招阴毒,百忙之中,我只来得及避开要害,被他着实打中了肩胛,跟着我整个人被击飞。

  “手下留情!”俞子山喊了声,苦喈依然道一句阿弥陀佛。

  我在空中看着老贼飞身追来,明知时机不佳,但我已没有选择。不赌万象诀是死,老贼岂会放过我?不如拼死一搏。

  一直坐在青台石上的西日昌起身,不过我无暇看他。我的手印早已准备多时,有苦喈在场我不敢施展对付林季真的那一手。虽然不能肯定苦喈的修为,但他绝不会再答喜之下。天一诀的终极手印在天行者严重,未必无迹可寻,而类似林季真那恐怖的死法,只会令苦喈更想废我武功。

  老贼的眸中精光一闪,狠毒的长拳这次向我面门砸来,也是他了得,竟看破我面上戴上。极其完美刁钻的拳头,合了答喜之说,出三分力,后力七分。老贼攻中备攻,锁定的又是我不得不避的面门,倘若我避开,他必有更狠毒的后手,如果我没有料错,他的后手还是打我面门。

  我身在空中无从借力,时机于我真是糟糕到了几点,就在这个时候,我赌了。赌他的气劲在此刻有两处空隙可破。一处在腋下,我够不着,另一处却是连着老贼自己也想不到的地方,正在他拳头上。最强之处亦是最弱之处,关键在于如何切破,突破他的气劲。,找到那个致命点。

  拳头不是圆,拳头实际上是个平面,在四指合并的平面上,有四条着力线,四线构成了面场,而场中心就是最弱之处,这就是万象诀对破拳的描述。

  我迎着他的拳头,手印由掌花翻成手刀,同时散开我全部气劲,首次学着西日昌样,将手印的气场换做乱七八糟,变幻不定的无规则型。

  老贼不觉有异,迎了上来。这时候除了西日昌,或许所有人都以为我无法精准把握气劲,却学着两位天行者勉强而为,而这就是我的目的。外表上有点玄虚但不强,看似稚嫩,实际老道。单就气场而言,这天底下就没比天一诀手印更厉害的了。

  “黩!”随着我的一声清喝,手刀翻转,看似找死折指的手刀插入了老贼中指和无名指的指缝。混乱的手印气场瞬间笔直成面,破入老贼手心。老贼端的狡猾无比,我的手印一插入他的拳缝,他便立刻撒手撤身,但追击的手印气场还是顺着他的气脉重伤了他。

  我飘身落地,之间老贼疾步倒退到俞子山身前,而他的一条胳膊已虚挂身侧,再也太不起来,最糟糕的时机却给了我万象诀难得的成功率,算是公平。

  “这是什么功夫?”叶道人惊叹。

  哪个有空理他?我暗自调息,我的面伤可忽略,但肩胛实打实中了拳头后,还动用上乘武学,使我的半边身子酸软力乏,这也算公平,然而世事真的公平吗?

  苦喈叹道:“既然黎姑娘已经胜过西秦国师,那么老僧只能向昌帝讨教了。”

  西日昌瞟着我道:“你速速下山,此事已与你唔敢,他们本就是冲朕来的。”

  叶道人冷笑一声。我皱起眉头,我若不来南屏也就罢了,但我既来了南屏,岂有走的道理?何况这情形,多一个我在他就多一人多一份力量,他为何还要赶我走呢?

  不容我思虑,叶道人已率先向西日昌动手。叶道人的兵器是把拂尘,拂尘马尾很长,寻常拂尘的打法既可作鞭笞又可当枪棍施。但叶道人一出手拂尘就散开,如同千手观音,拂须根根散开,又跟活了似的,根根拂须都转动了起来。

  西日昌神奇忽然蹿出粉面哥儿,这位我至今猜不出身份的高手处境跟我先前对老贼一般尴尬,他一出手,苦喈就“咦”了声,而我与旁人都愕住了。

  粉面哥儿双掌翻飞,无数细如毫毛的银针如天女散花射向叶道人,他竟是位暗器高手。暗器对拂尘,还是如此细小的暗器,这完全不占优势!

  果然叶道人冷哼一声,将漫天细针尽数挡下。粉面哥儿也不毛躁,不慌不忙又一场针雨。我看得分明,他的细针藏于袖管,手腕一翻就捏出一大把。可场上谁都知道,光凭暗器是不可能战胜叶道人的,而一旦暗器掷完,还不是照样要真刀实枪的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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