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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之后,王伯谷命人送上酒,由西日昌一一分发给众人。西日昌捧起海碗,扬声道:“一切都为了大杲!”说完,他与众人一起饮尽碗中之酒,率先砸碎海碗,跟着一片碗破瓷碎之声。

  西日昌再次扫看众人,每个人都正视于他。虽然他们都没说话,可厅中浓郁的酒香一地的瓷片已然说明了一切。这才是真正的烈酒,我喝了后只觉喉咙火辣,体内似火烧火燎,一股热气涌出胸腔。

  三 名器沉湖

  西日昌带我回宫的路上,酒劲才逐渐消失。西日昌问我:“刚才你和那二人过手,感到了什么?”

  我整了下思绪,如是道:“素养,配合,还有信任。”

  “你还是不爱多话。”西日昌瞟我一眼。

  我觉着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从阿大阿二身上可见王伯谷那支队伍的可怕。他们讲究配合,服从安排,处乱不惊,每个人都可以将自己的后背交由对方。

  过了一会儿,西日昌靠到了我肩上,莫名其妙地说了句:“我大杲皇室传嗣历来遵循的是立嫡不立长。”

  我道:“钱后无出,你儿子也不多。”

  西日昌静静地道:“贞武若有子,当立之。”

  我没有吭声,因我从来没想过我会有子。而以西日昌的心机,虚空的太子之位已经套住了一个白家,还不定套住了多少人。

  “我是说真的,我很后悔。”他低低地道。

  我觉得也很真,我真的不信。

  “你想不想要个孩子?”他问。

  我叹道:“以往总是你给我说故事,今儿我说一个你听。”

  “好。”他坐直了身子,转面望我。

  “从前有对夫妇,成婚数年连生三女,家道渐贫,然求子心切,夜夜勤播子孙种,后又连生三女,卖田让房。人到中年两人仍不放弃,统共出了八女。为了生计,卖长女为姬,次女三女四女为人仆为人婢。老夫妻俩带着剩下的四个艰难度日,一日老头子外出讨生活,老婆子被房东,也是个穷老汉给奸了,不想这一奸却怀上了。”

  “后来呢?”西日昌盯着我的眼。

  我继续道:“这一奸生的是男胎。老头子喜出望外,总算后继有人,老婆子气得暗地里诅咒,她气的是平日老头子总骂她生不出儿子。”

  西日昌转过脸去,一路我们再无言语,可他很清楚我拐着弯在骂他。

  回到昌华宫,他依然没有说话。到了床上,他还是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并没有生气,他在思索。他安静地在我身边睡了一晚,早上对我道:“今日起,你要吃药。”

  我没问他什么药,只说好。

  一日三顿的药膳,由专人送入昌华宫。极苦,极难入口的东西,每次我都如吃水喝汤一般倒入口中。偶尔苏堂竹亲自来送,总是担忧重重地望我。这是他亲自配制,他知道什么味更清楚什么效用。他每次走的时候只道一句:“师兄是为你好。”而我的回答也都一样,“吃不死人。”

  孙文姝不解,她见我吃完后从不捏碗旁的蜜饯,一日便大着胆子问道:“大人不觉苦吗?”从那日后,我先尝蜜饯再吃药膳。一口甜蜜后是漫长的苦涩,但我知这并非最苦,现在最苦的人应该不是我。或许也不苦,但郁闷是少不了的。

  有人曾说别怨他,有人曾说后悔,有人曾说世上什么药都有唯独没有后悔药,就是这个意思。我身上必有非吃这药不可的理由,只是我懒得再往下想。

  我想的是,往日所弹的俗曲和匿气状下弹奏的粗陋有何不同。二者很接近,只存在微妙的不同。

  心境的不同,前者出于放松恣意,后者刻意;乐境的不同,前者的我只是乐师,后者却是武者……一直到追本溯源,最初领悟天一诀是极自然的天地之音,而家门惨祸让这自然之音狂暴,从此声嘶力竭一发不可收拾。那一日惊风感受到的一瞬匿气下气劲,虽然微小,却一样横行无阻。

  思绪繁杂,最后我觉着无论我的武学我的命运,还是我的姻缘,皆拜意外所赐。

  自我开始吃药,西日昌如同换了个人。他一丝不苟地处理朝政密谋诡计,到了晚间也一样正颜厉色,欠缺笑容断了风流。

  不是冰冷,而是极端的认真,任何事都认真,甚至在床上。他总是审读地盯着我的脸,平静的目光不泄露分毫情绪。我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但他就是做到了。无数次我以手遮掩面上难掩的表情,无数次我的手被他拍开。而当我贴近他,他会毫不留情地将我按回原位。所以我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他加诸我的难受,暴露了他自己的心情。

  当我如深秋的落叶一般,簌簌凋落于他的身下后,他会捧起落叶,仔细地拂去秋风秋尘留下的痕迹,然后收于怀中,紧贴胸口。

  这样的情形直到赏月的晚上才终止。

  夏日的皇家湖畔是四季中最美的,荷叶铺满了大半个阆风湖,点点白的粉的荷花清新忘俗。白日间一片应接不暇的碧水圆叶洁花舒人胸襟,夜晚深了色的幽静湖泊则叫人遗忘此乃皇宫水域,只一心一意地融入沁人心扉的湖光毓秀灵生的水景。

  西日昌带着我,坐于一叶精巧扁舟,泛于湖上。陈风在我们背后撑竿划船,不时阵阵夜风吹过,和着湖面的波动,涟漪微生。我坐于舟边,掬一把湖水,扬手挥洒,水落声起。

  “姝黎。”他唤,我转回身,“江南好,还是西疆好?”

  我道:“都好。”

  “为何?”

  我低声感慨:“江南风光好,故乡旧情深。”

  他凝视着我,眸色宛如墨亮的水光,“我要听真话。”

  我沉吟道:“真话就是,心里念着就有了,并不在意身在何方。”

  他默了片刻,忽然问:“‘中正九天’的音色如何?”

  我微微一笑,“那老贼的琵琶就算是世间第一名器又如何?”

  他又问:“那叶叠的笛艺和你的琵琶孰高孰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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