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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她若说不会,谁还相信她是军妓?

  不过,她不是什么也不会,不仅会,而且,很精。

  琴、棋、唱、舞、骑、剑、射。

  这七样,无一不精。

  不知为何,爹爹好似要让她学尽天下绝技一般。八岁那年,她便被爹爹送到了香拂山,专门请了师傅教习她各种技艺。她的舞技、琴技和唱曲,是萱夫人教习的。

  当年,萱夫人在妓馆中做过清倌,她的琴曲,是千金难求的。后来,不知因何,萱夫人远避红尘,到山中隐居。爹爹带了她,寻了半年,才打听到萱夫人隐居之处,拜她为师傅,修习技艺。萱夫人对她,极是严苛,若是偷懒,常会毫不心软地惩罚。是以,她学得很是勤勉。

  四年后,萱夫人说她再没有什么可教习她了,便让她下山了。

  她想她学得应该是不错了,丹泓的琴技经过她的指点,现在也是一曲难求了。

  只是,她虽然学会了这些技艺,这些年来,她并没有展示才艺的机会,她的琴,只是弹给自己听,舞,也只跳给自己看。

  而从未想过,她第一次要献艺,却是一个军妓的身份,而欣赏的人,却是让她做了军妓的罪魁祸首---萧胤。

  真的很不甘心!

  她想,萧胤的军营里,应该是没有琴的。是以,她微笑道:“殿下,奴家没有别的技艺,唯抚琴还能入耳。”

  倒是要看看,萧胤从哪里变一个瑶琴出来。

  “抚琴?”萧胤狭长的瞳眸闪了闪,在烛光下如紫水晶般熠熠生辉,“流风,去取本殿下的---绕梁。”

  一个黑衣侍卫答了声“诺”,不一会儿便捧出来一把瑶琴,摆在花著雨面前。

  没想到萧胤还真的有琴,而且还是一架名贵的古琴。

  光是看那琴的材质便知年月久远,黑色的漆面光华尽敛,看上去很旧。琴面上布满了因为琴音振动而形成的流水细纹,看上去很破。但这样一个乍看不起眼的琴,却是“绕梁”,萱夫人常常提起的名琴。

  花著雨伸指试了一下音,名琴的音色果然不同,不禁清润,且余音袅袅。

  不得不承认,花著雨被这架离魂吸引了。纤指怜惜般地抚摸着琴面,清丽的眸焕发出动人心魄的辉光。

  “真是好琴,不愧是绕梁!”她喃喃自语道。

  “一个妓子,你也知道这是好琴?”萧胤冷冷开口说道。

  “你到底会不会抚琴,这可是我们殿下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都说琴曲好听,本将军还从未听过,你倒是赶快弹啊,让殿下和我们都见识见识。”达奇在一边嚷着说道。

  花著雨抬眸嫣然一笑,道:“既是如此,那奴家就开始弹了,不知殿下要听什么曲子?”她伸出纤纤玉指,搭在琴弦之上。

  这些北朝的人,又如何能懂得琴音的妙处。昔日,琴师公明仪为牛弹清角之操,牛却伏食如故。而今夜,她也做一次公明仪。

  “你随意弹,只要不是淫曲滥调!”萧胤沉声说道,长睫一敛,遮住了眼底的冰紫。他好似乍然放松下来一般,伸手托住了线条凌厉的下巴,一绺长发从面前自然垂下,整个人闲散的像一只悠闲的豹。

  这个男人,对于他身上的冷锐和霸气真是收放自如。

  “那奴家便弹一曲:转应曲。”花著雨言罢,素手一探,轻抚在琴弦之上。

  §第十四章 专属琴奴

  弦音一动,掷地有声,一瞬间,铮铮作响的琴音在帐内响了起来。

  萧胤的紫眸微微一眯,托着下巴的手便不知不觉地放了下来。他抬眸望向眼前的女子,只觉得这个女子的手一搭上琴弦,便瞬间换了一个人一般。

  只见她指若兰花,就那么拨弄了两三下,清澈优美的曲子便从她指下流泻而出。

  这架琴是他的部下无意之中得来,献给他的,据说是南朝的名琴。他看得出这琴确实不同,但是,好在哪里,却看不出来。他曾经用手轻轻拨弄,感觉每一根琴弦发出的声音都差不多,说实话,还不若他们北朝的胡琴演奏的曲子动听。

  而此时,他的想法彻底改观了。

  没想到这个军妓,竟然真的会抚琴。

  铮铮琴音中,花著雨闭眼,眼前竟浮现出洞房之夜的羞辱,连玉山之巅的嫣红月色,锦色那凄惨的叫声,达奇口中喷出的酒气……她猛然长袖一挥,五指一轮,整个人仿若着了魔一般,而琴曲也好似着了魔一般,早已不再是那首婉转平和的转应曲。

  琴音,于凌乱之中,含有一丝凛然与沧桑。凄婉如流光飞舞,澎湃如万马奔腾。

  萧胤紫眸收缩,眸光反复盯着花著雨的手,有些难以置信。只觉的这曲子说不出的好听,却也让他说不出的战栗和伤感。

  张锡被琴音冲击,脸上肌肉忍不住抖了抖,额头上冒出了汗。他忆起娘子关前那首琴曲,那时觉得好听,但和这首曲子比起来,却是差了许多。这女子奏出的曲子,好似有了灵魂一般。

  韵律渐渐高亢,不经意地瞬间上扬,撕心裂肺般拔高,随即却又细碎地跌落,好似摔成了一地的粉末。一起一伏,音韵落差太大。就如同,这诡异的命运。

  只听得“啪”的一声,琴弦竟然断了一根,令人猝不及防。

  花著雨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琴弦终究承受不住落差太大的音韵,而她,却绝不会屈服,再大的风雨,她也一定能够承受。

  鲜血从她的青葱玉指上滴落,而她,却一点也没感觉到疼痛。

  “这什么曲子,真是难听死了!而且,你把殿下的琴弄坏了,该当何罪!”达奇嚷道。

  花著雨从怔愣中苏醒,她静静一笑,果然还是做了一回公明仪。不管弹得如何,他们也是听不出来。只是,她把琴弦弄断了,这可如何是好?怎么一碰到琴,她便失态了?

  她抬眸,看向那个冷血无情的男人---萧胤。

  出乎意料的,萧胤并没有恼怒,一脸兴味地望着花著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花著雨只觉得背脊上升起一股凉气,她淡淡答道:“流云。”

  “流云,从今夜起,你不用再做军妓,就做本殿下的专属琴妓。去吧,回雪,你带她下去吧。”他挥手吩咐侍立在一侧的侍女。

  “谢殿下!”花著雨施礼谢恩。

  无论如何,今夜总算是有惊无险。而萧胤的意外开恩,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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