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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正想取下蒙住眼睛的丝巾,却听年大姑娘嘟着嘴道:“这个是我说漏了嘴,可不能算数,换一盆,哎呀,我亲自去选。”

  不觉暗自好笑,她真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大女孩……端上来了,可这一次,我还真猜不出来,想了想,便去仔细地摸花盆,“是细瓷的,有一个缺口,上面还刻着一首诗: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蓉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刚才给李姐姐猜的那一盆,是醉胭脂!”

  揭下丝巾,只见叶如翠羽,拥抱栉比;蕊如金屑,朱颜色酡,正是醉胭脂!

  年氏叹气道:“好姐姐,我真服你了……高福儿,去把……”

  我忙特虚伪地拉着她笑道:“这套屏风用来借花献佛可好?钮祜禄姐姐和耿妹妹都喜得贵子,九爷和我正愁待会儿见了两位素未谋面的侄儿,拿不出像样的见面礼呢。好妹妹,你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众人都是一笑,老四忙吩咐将弘历弘昼抱上来给大伙看看……不禁有些激动,马上就可以见到未来的乾隆皇帝乳臭未干的模样了,却见弘时气喘吁吁地冲上了牡丹台,“不好了,不好了……”

  百十三章 精卫无穷填海心 (3)

  “十四叔和十三叔先赛了马,又比试射箭,后来又去打布库,可……可……十三叔的右腿,右腿突然……”弘时急得哭了,众人忙不迭地赶过去,只见老十三靠着墙坐着,额头上满满都是痛出来的汗珠,裤腿被折了上去,露出肿得像红桃子似的膝盖,老十四正半跪在地上,双手按住膝盖用力一挤,十三痛得几乎咬碎钢牙,停顿了好几秒钟方能说出话来,“没事,老毛病了,只要把里面的脓浆挤出来,就好受了。”

  一废太子后,十三失宠于康熙,两位至亲的妹妹(嘉彤锦云)相继病亡,在极度的压抑痛苦中,终于忧郁成疾,膝生毒疮,时好时坏,久治却不能根除。

  我不禁琢磨:七阿哥胤祐天生腿有残疾,而史书记载,咸丰、光绪也曾患有“骨痨”之类的腿疾,这会不会是爱新觉罗氏的家族病呢?

  看着十三受苦,老四心痛不已,又恼十四不该挑十三腿疾刚好一些的情况下争强斗狠,惹出事端,竟一时失态,两步跨上去一把推开十四,“让开,我来!”

  那力道太大,竟将十四推了一个大趔趄,幸好老八眼疾手快,将十四及时扶住,莽十四今年不过24岁,正血气方刚,当即被气得七窍生烟,目眦如裂,撑起来便要发作,但所有的动作却倏的凝结在了半空,如一尊冰雕,一尊眼里疯狂焚烧着委屈、不甘、还有些许羡慕甚至嫉妒的冰雕!

  胤禛,他的一母同胞的亲兄长,自视甚高、刻薄严苛的雍亲王,正低头为胤祥吮出脓血……是啊,硬挤脓包会极痛,但若是吸吮,则会好受许多,可是,即使亲如父子,情同手足,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呢?

  十三虎目蕴泪,众人呆若木鸡,我心潮翻涌:雍正即位后,众兄弟都必须将名字中的“胤”改为“允”,他惟独特赐十三保留“胤”字;雍正八年,怡亲王胤祥病逝,他悲痛欲绝,大病一场险些死去……他对他爱的兄弟挖肝掏肺,知心换命,爱之犹恐不深;对他恨的兄弟却刁难羞辱、冷酷无情,恨不得敲骨吸髓……他爱憎分明,非此即彼,但在潜底时却又能刻意伪装,曲意迎奉,讨康熙的欢心和信赖;身为九五之尊,他猜忌多疑、刻薄残酷,却又缜密果敢,锐意改革,整饬弊政,惩治腐败,为社稷殚精竭虑……他矛盾复杂甚至偏执,他爱走极端!

  此事过后,众人都兴致全无,只想早早开饭,吃完后各回各家、各寻各妈。尤其是老十四,难得这么深沉过,脸硬邦邦的逮谁瞪谁,连苍蝇见了他都绕道飞。

  终于,弘历和弘昼,两个襁褓中的活宝贝被抱上来缓和气氛……弘昼生得粉润润肥嘟嘟的,虎灵灵的一双眸子溜溜地转,十分可爱;而弘历呢,说实在的,我颇有点失望,面色蜡黄,正皱着小脸“咿咿呀呀”的哭得打嗝,甚至连哭声都怏怏的,一点也不清亮……这真是未来那位丰神俊朗、不可一世的乾隆皇帝吗?

  而且,就算身为黄色人种、炎黄子孙,他未免也太黄了一些吧?

  四福晋也注意到了,“弘历这孩子好像不太对劲,今儿怎么这么黄?”

  胤禛听罢,过去抱过弘历细瞅,不觉眉头微颦,他子息一直艰难,前面生的四个儿子,弘晖、弘昐、弘昀尽皆夭折,只有弘时硕果仅存……突然,他觉得身上手上俱是一热,原来,小弘历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偷袭成功,一泡尿全撒在了他老子身上,钮祜禄·菡萏忙上前去接过儿子,却冷不丁的一声惊呼……

  老天,弘历的尿色竟如浓红茶般触目惊心,这孩子,在尿血!

  ……

  身为太医院院判,黄远一直是和蔼豁达的人,可此时的他,却显得很凝重!由于之前的宜妃用药冲突、太后慢性中毒事件和扬州赈灾,我们成了忘年交,他递眼色让我随他到外面去商议,“九福晋,你怎么看?”

  胤禛和胤禟也跟了出来,我迟疑了一下,方晦涩地开了口:“现在正好是蚕豆的旺季,我在想……可又不能完全确定。”

  黄远的脸色透露了他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

  胤禛的脸色难看之极,欲言又止,那是一种想问但又害怕听到答案的微妙情绪,正所谓关心则乱。

  而我也心乱如麻,甚至鄙薄唾弃自己,是的,此时自己狭窄的胸襟就像一只脆弱的眼睛,连一粒微尘都容纳不下。

  其实,在黄远赶来之前,我已经完全确定小弘历患的是“蚕豆病”,这种病也称做“胡豆黄”,是葡糖六磷酸脱氢酶(G6PD)缺乏者进食蚕豆或吸入其花粉所致的急性溶血性贫血,多见于3岁以下的男孩,也能通过母乳使婴儿发病。起病急遽,症状是全身黄疸,频频尿血……如果不能及时纠正溶血和恢复体内的电解质平衡,患者往往于1至2天内因循环衰竭或急性肾衰竭而亡。

  这也是一种公认的家族遗传病,黄远来之前,我问过弘历的生母,钮祜禄·菡萏哭着低声告诉我,她最小的幼弟就是2岁那年尿血而死。我也去问了弘历的乳母,得知她这两日哺乳前都吃了煮蚕豆……

  可是……我也有爱若至宝,不惜呵出性命也想要保护的人啊!

  不是有史学家认为:康熙选择继位人时,曾在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中取舍不定,后来是因为看重了四阿哥的儿子弘历,才最终选择了他吗?

  如果没有了弘历,会不会就没有后来的雍正皇帝呢,如果是十四继位,胤禟就不会……

  黄远对胤禛他们说了些什么,我神情恍惚,竟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直到发现我不大对劲儿的胤禟握住了我的手,我才陡然从迷乱中惊醒,听到了黄远最后一句话:“此病目前还没有找到有效的救治之法,只能勉力调养……小阿哥是个福厚之人,只愿上天护佑,能挺过此劫吧。”

  不,是有立竿见影的办法的!可我……心在无声地战栗,在痛苦地抉择,你可以泯灭医者的道德和人类最起码的良知,就这样见死不救吗?……愚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现在救他,将来谁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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