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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从顺治开始,朝廷便发布了严禁旗女模仿汉女服饰的明文规定。所以,我这个穿越入正白旗格格身体里的汉族小妞,即使对百褶裙、凤尾裙、月华裙等充满了向往,也只能望裙兴叹。因为旗袍的基本式样已成定式,能够用来做文章的地方无非就在于色彩的搭配,彩绣什么样的图案,镶什么式样的对襟儿盘扣,选择那种边镶和纹饰,点缀多少条绦子……最初的激动后,随之而来的却是深深的无奈与叹息,云想衣裳花想容,这是女人的天性,无论哪个朝代都不能免俗,可是,在这里,不缺上好的锦缎,不缺精巧的裁缝,也不缺惠质兰心的绣女,却缺乏思想的自由和艺术的包容……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此时院子里几千只鸭子正在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如火如荼,不亦乐乎,我竟不可抑制的产生出‘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屈原先生早已投入汨罗江得到了解脱,那么我呢?索性难得糊涂,闭上嘴巴任由这群‘婆儿客’摆布,看她们七嘴八舌的比比划划,其中一位则忙着记录敲定的式样或修改变动的细节……倦意袭来,我逐渐进入到站着做梦的恍惚境界。

  恍惚中似乎听见有人清了清嗓子:“旗装配色应讲究“整体协调”,全身着装最好不超过三种颜色,而且以一种色为主色,颜色太多只会显得乱而无序,纷繁芜杂。这套不好,换成月白色缎绣玉兰蝴蝶纹旗袍好了,记住,衣襟袖端镶饰粉色缎绣狗牙边和宝蓝色万字曲水织金缎边;这套也不好,宝蓝配湖绿,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换成十八镶滚的湖绿色旗服,外罩嫩黄色琵琶襟马甲好了,

  既能彰显出肌肤的白皙与光泽,又符合格格们灵动绰约的气质;这套敦煌橘海棠吐蕊旗服不错,最好用孔雀蓝的绣线,再拓一道十三股里外拄金线的银灰绦子,雅致中不失飘逸;嗯……再给八格格做一套绛朱绣花滚边云锦旗袍,外套玫瑰紫的比肩褂……给董鄂格格做一套月白蝉翼纱旗袍,外套嫩紫嵌宝蓝滚边的比肩褂……”

  鸭子合唱团中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段男声独唱?这声音冰冰的,凉凉的,蕴涵着一股子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和四阿哥的声音简直一模一样……讨厌,冷面四真是阴魂不散,竟敢钻到本姑娘的梦里面搅扰,一巴掌拍他出去……

  “四阿哥吉祥;十三阿哥吉祥;十四阿哥吉祥。”几千只鸭子突然异口同声起来,响彻云霄的请安声瞬间划破了我的迷离幽梦,惊愕的睁开了眼睛……只见……只见……完了,真正的噩梦开始了!

  第二十二章 悟空撞上如来(上)

  十三居左,十四在右,中间的那名男子身着玄青色实地纱褂,外套银灰貂毛滚边儿盘扣背心,腰间的明黄卧龙袋垂着碎碎的绛朱缨络,足下一双皂靴,清癯瘦削的脸上两颗黑得深不见底的瞳仁,眉宇间隐约透露出遮掩不住的倦容,不是四阿哥是谁?心猛然间漏跳了半拍,一时竟心虚的不行,低着头行完礼,哪里敢直视他的眼睛?

  爱因斯坦曾说:与漂亮异性坐着聊天,两小时犹如一分钟;炎夏坐在火炉旁,一分钟就象两小时。而此时的我,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战战兢兢,度日如年。

  “居然站着也能睡着?”十四夸张的叫道,嘉彤见我只管兀自发呆,一副死机的样子,哪里还有丁点平日的伶俐劲?不禁上前用力拽了拽我的袖子,又将三位贵客请进书房坐下,让人张罗着上茶。刚才唧唧喳喳的人们不知何时已退出了暖晖阁,空气弥漫出一股焦着的粘味。

  “嗯……”四阿哥清了清喉咙:“听说董鄂格格又长进了,用‘一得’弥补了太医院的‘一失’,耳闻不如目见,今日可否也帮我诊诊脉?”

  啊?……哦,意料之外,却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一个尚未成年的伴读格格跑去质疑太医的诊断并替宜妃找到正确的病因,确实算一件匪夷所思的奇事,四阿哥心存疑窦所以上门来一探虚实,确也说得过去,难道,倒是我做贼心虚,自乱阵脚了吗?原来是自己吓自己,早知没这贼胆,当初又何必作贼?真是的……

  我忙赔笑道:“草萤有耀终非火,荷露虽圆岂是珠?奴婢那一点拿不出手的本事,又焉敢在博闻笃学的四爷面前班门弄斧,贻笑大方?”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最好拍的你心花怒放,晕头转向。

  “四哥诚心讨教,董鄂格格又何必推三阻四,扭扭捏捏?”十四兴风作浪了。正想扬眉反讥,却见四阿哥又清了清喉咙,他端起茶杯泯了一口茶,吞咽时微微皱了皱眉头。与此同时,也许是学医多年的本能,一个医学名词猛然蹦出了我的脑海,难道?……

  “请四爷张口,让奴婢看看您的舌头。”我殷切的上前了两步,却见四、十三和十四都微露诧色,才意识到自己好象失态了,忙红着脸低下了头。

  “你这样耷拉着脑袋,叫我怎么张嘴给你看?”四阿哥发话了,隐约带着笑音,但随即又清了清喉咙。

  豁出去了,看就看罢,就当看动物园里的猴子好了,我抬起头来开始仔细打量,健康人的舌质应为色泽淡红而湿润,

  而正常的舌苔一般是薄白均匀,干湿适中,而四爷的却是……嗯……好象有点数了,嗯,冷面四张着嘴微吐舌头的模样好象一条哈巴狗哟,差点笑了出来忙假装咳嗽了两声掩盖过去。

  “请将手平放在桌上,让奴婢为您把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为未来的雍正皇帝问诊的,一下子觉得很有成就感……嗯……不错,正如所预料的,是脉细数,看来多半就是那个了。可是,中医讲究四诊合参和辩证论治,单纯舌象和脉象并不能作出准确的判断,需要更加慎重才好。

  “请问四爷,前几日可有到空气中粉尘较重的地方去?”

  四阿哥盯着我看却并不答话,好在十三阿哥快人快语:“不错,回紫禁城前四哥在京郊的凿石场和炼灰场查了好几日的帐。”

  “四爷在外办差,想必用嗓过多而且睡不好觉吧?”

  “四哥哪回办差不累的够戗?下面那帮狗崽子滑溜的很,不下苦工夫就根本弄不出实情,什么睡不好觉,根本就没时间睡觉。”十三再次抢答成功,我看着四阿哥眉宇间掩不住的疲惫还有那可与‘苦命的我’媲美的黑眼圈,一股小小的暖流脉脉的倘徉在了心头,这股暖流的名字叫做‘敬’。

  “想必大动肝火了吧?”

  “废话,那群王八蛋单从畅春园扩建这一项工程里,就侵吞了朝廷十几万两白银,四哥当场就处理了两,其余的都在大牢里等候皇阿玛的发落呢。”十四这次终于抢在十三前头贡献出了答案。

  “那么,四爷熬夜时可有不停的吸鼻烟提神?而且,最近两日可喝了酒?”

  四阿哥的目光直射过来,带着探究的意味,过了一会儿,略略点了点头。

  不该做的他是一样也没少做,我不禁叹了一口气:“最后一个问题,四爷是否感到咽喉不适,有异物感,总觉得咽部有咽不下又吐不出的东西,漱口时有恶心的感觉,甚至有时会干呕?而午后却觉得烦热,口咽干燥?”

  “不错,这两天就是这种感觉。”四阿哥终于开了尊口。

  “恭喜四爷,您得了慢性咽炎。”我终于说出了诊断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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