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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訾槿咬牙切齿满眼泪光。看着程青松扬长而去,訾槿连忙手脚哆嗦,颤巍巍地趴到小白的窗口,透着明亮的月光看看他的睡颜。他似是睡得不那么安稳,眉头紧紧地锁着,睫毛上仿佛还沾染着未干的泪痕。

  看到这般场景,訾槿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拧了一把一样。小白伤得那么重,见不到自己一定不安极了,他一定怕自己生气,所以不敢说也不敢问。中午时,自己在屋外和师父说话,本来是想让他听见,让他知道自己在。他一定乱想了,一定以为自己不想见他,所以才不来看他。他难过、他不安、他惶恐,却怕自己得知后生气,所以一直忍着,乖乖地喝药吃饭,等到没人的时候才敢难过,才敢哭……

  小白,小白,你为何总是能让我心疼、让我不舍、让我放不下……

  如此反覆,不知过了多少个时日。某个阳光灿烂的早晨,訾槿正将柴当成程青松,劈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乖徒儿,今日起你以后不必再烧火做饭了。”

  听到此话,訾槿大喜过望,反射性地回头,身形却定在原处。

  晨光下,一人银发披散,稀世的容颜美如梦幻,薄如羽扇的睫毛轻轻扬起,墨玉般温润的眸中,满是心疼和喜悦,莹粉色的唇紧紧地抿着,依门而站,静静地与訾槿对视着,良久:“小紫……”

  瞬时,訾槿红了眼眶,突然又想起程青松那日的话,连忙别过脸去,不敢让小白看见自己眼中的泪水。

  “这些时日不让你见他,是怕他为了你伤了心神。如今他虽不是完全痊愈,但也大好,你……想哭便哭,别忍着。”程青松从门后走了出来,摇头叹息道。

  訾槿听罢,缓缓地回过头,一步步地走向小白。小白墨玉般的眸子闪闪发光,眼圈微红,嘴角沁笑,一眼不眨地凝视着走到自己眼前的訾槿。訾槿站在小白面前,将他略显消瘦的脸庞,看了一遍又一遍,一点点抱住他的腰身,埋在他的颈窝。连日的担忧与思念,不必压抑,訾槿终于抽泣出声。

  小白环住訾槿,静静地贴着她的脸,手一下下轻抚着她的背:“我在……一直在,不怕……不怕……”

  柔柔的晨光,照在两人的身上,晕染出淡淡的华光,温馨了这个早上……

  不知何时,院外的竹子已绿成了一片,谷内的桃花一夜之间尽数开放。

  小白的伤在訾槿精心的调护下康复得很快,只是那身傲人的武功却再也找不回来了。如今小白的体力连一个普通人也比不了,稍微费力的动作都会让他气息不稳。

  訾槿为此辗转难眠,日日盯着程青松问来问去,怎还那么虚弱?怎么才可以恢复武功?

  开始,程青松还耐心地解释:八脉皆断,恢复成普通人都很难,此生休想再练武。后来程青松实在是被訾槿盯得厌烦了,一见訾槿问询便闭目假寝。

  除此之外,訾槿还担心着另一件事:心中明明已打定主意,不再与小白牵扯,可自己却还是很怕很怕,小白何时会再将自己忘记。故而訾槿不顾程青松暧昧不明的目光,以照顾小白为借口,搬进了小白的房里。可就算二人日日相对而眠,也未能减轻这恐慌半分,反而让这种恐慌日益加重。

  訾槿不知所措,明明知道自己不该也不能如此,却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心。小白的内伤已算大好,这段时间日日药补着,訾槿的心却一日比一日冷。她明白地知道,若小白彻底好了,那么送他出谷的日子也近了,可是訾槿却放心不下,也舍不得。小白就算是内伤全好,可那破败不堪的身子也注定要跟随他一生了。

  此时的小白连多站了一会都不行,走路时因为手脚无力经常会摔倒,摔伤后从不敢让自己知道,伤口藏着掖着。若被自己发现后,他讨好地看着自己的脸色,急忙摇头说:不疼不疼……

  每当此时,訾槿的心仿佛被生生割下一刀,疼痛难忍。她恼恨自己的学艺不精,心中暗暗起誓一定要将小白医治得完好无缺。以后的日子里訾槿天不亮便起身,钻研医术,白日里继续遭受程青松的虐待,晚上调试各种药材,日日熬至深夜。

  清晨,程青松打了哈欠,抬眼便看到坐在竹林外看书的訾槿,手不自主地捏起了胡子,一对绿豆似的小眼眯成了一条缝:“乖徒儿,回来吃饭了!”

  訾槿微皱着眉头收起手中的书卷,快步朝程青松走去:“师父小声点,小白尚未起床呢。”

  程青松捏着雪白的胡子,一脸无辜地回道:“他啊,正在摆碗筷呢。”

  訾槿瞪大了双眸:“什么?!你又让他……”

  “不是我,是他自己要做的。”程青松立即解释道。

  訾槿忿忿地剐了程青松一眼,转身进了竹屋。

  屋内,小白一身灰色的布衣稍嫌短小,露出了半截胳膊,长及膝盖雪白的秀发用一根粗布条随意地绑了起来。小白聚精会神地分配着三人食物,见訾槿进来歪头乖巧一笑。

  訾槿心中微微地酸楚着,小白从小锦衣玉食何时受过此等的苦楚,为救自己不但身体虚弱武功尽失,如今更是放下了一国之君的身段打理起家务来。

  訾槿垂下头不敢看小白,默默地坐到桌前。拿起比石头还要硬的干馒头,訾槿脸色却是更黑了,她对着程青松大声吼道:“师父!吃了几个月馒头干和咸菜了,你不腻吗?就算你不腻,你看看这馒头上都长毛了,又硬得跟石头一样,拿去打狗头绝对头破血流,人怎么能吃!?更何况他身体还未好,你这样怎么给他养身子。”

  小白侧脸看向訾槿,微微眯着眼:“不难吃。”

  訾槿听罢,不敢回头,心中更是酸楚,眼神更是无比凶狠地瞪着程青松。

  程青松看着手中硬梆梆的馒头干,也是一脸憋气,胡子随着喘气飞舞:“人怎么不能吃的?!你看那呆子不是吃得津津有味吗?为了给他养身子,我给他吃了多少珍贵的药材!难道还不够吗!”

  小白纤长的手里拿着一个比自己的手还要黑的馒头,小咬一口,抿了一口水,看着喘气如牛相互瞪眼的师徒,讨好地对訾槿说道:“小紫……不喜欢吃,……找兔子……”

  “好!……”程青松一脸喜色地立即回道,却被自己的宝贝徒弟打断。

  “不好!如今他都这般模样了,你让他打野味,你想让他死吗?厨房里别说青菜了,连粒米都没了,你怎么当人家师父的!”

  两人互不妥协地瞪着对方,良久,还是程青松未沉住气,一双豆大的小眼放出危险的光芒,大声吼道:“既然不想吃就不必吃了!今日的水你也不用挑了!”

  訾槿微微一愣,顿时,心中满是窃喜。从三个月前的二十桶水到今日要挑二百桶,白日一日的时间什么也不用干了,全在挑水中度过了。自己曾多次反抗过,每次都妥协在程青松那老不休停药的淫威之下。程青松一副摆明了我就要玩死你的模样,真真快把自己气死了,就算不气死也快累死了。本以为这样的苦日子熬不到头了,今日他却突然善心大发……难道是气糊涂了?

  “今日只要将谷底西北角的竹子砍干净便可。”程青松啃着干硬的馒头,一副施舍的模样。

  “谷谷……谷底……西西……西北角?!”訾槿手中的干馒头砰然掉地,一脸震惊,磕磕巴巴地问道。干馒头弹跳了几下滚出了门外。

  谷底西北角是一片火红火红的竹子地啊,一望无际。微风吹过时竹子发出沙沙的声音,偶有可爱的小动物“竹叶蛇”从竹竿上自由自在地滑过。

  程青松得意地一笑,点点了头,接着啃馒头。

  小白一脸担忧地看着訾槿发愣的模样,他放下了手中吃了一半的馒头,温润的眸子又是担忧又是心疼:“很多?……我帮……”

  “呃?……哈、不用不用……不就是一片小竹子地吗?我只要小手一挥,它们全部趴倒。”訾槿回过神来,不看小白,洒脱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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