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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晓双,外面好热闹……”訾槿微微侧头,小声说道。

  “公子,王爷吩咐今晚不许公子出宫门半步。”晓双面有难色地说道。

  “嗯……”

  “公子,方老先生已在门外候着了,是否请他进来?一会儿皇上就要用完晚膳了,老先生怕误了皇上今日的药。”

  “进来吧。”訾槿缓缓起身,一阵眩晕袭来,她退了两步,扶住书桌方才站稳。

  晓双连忙上前扶住訾槿,朝外间走去。到了外间,訾槿安逸地坐到椅子上,卷起衣袖,看了一眼满是针孔的胳膊,嘴角露出一丝恍惚的笑容。

  很快,方老先生背着医箱走了进来。他看着訾槿灰白的脸色,终是忍住了为其把脉的冲动,生怕自己就此不忍心再下针。他利落地打开医箱,取出必备的三样东西,对訾槿点头一笑。

  訾槿回给他一个恍惚的笑容,方老先生再不敢抬头看她。

  进针的时候,訾槿还是疼得一哆嗦。刺目的鲜血顺着针管一点点地流出来,訾槿浑身冰冷,微微哆嗦着。她的嘴角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而后突然笑出声音。她的脸苍白而麻木,仿佛死去的人。

  晓双与方老先生都不忍心再看,默默地转过身去,谁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訾槿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打翻了青玉碗,疯了般地朝宫门跑去。

  “公子!”方老先生与晓双大惊失色,同时追了出去。

  訾槿朝未央湖跑去,手上的银针还未拔去,血顺着来路洒了一地。她毫无知觉地奔跑着,想靠近远处簇拥的人群。

  “有刺客,有刺客!”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她被那些拿着刀的人挡住了去路。

  訾槿猛地回头,朝湖心的流然亭跑去,那些纵横交错的走廊挡住了一部分追赶的人。流然亭上燃起四盏琉璃宫灯,只有几个女子在亭中抚琴。满身是血的訾槿刚刚跑了进去,便将那些琴女吓得四散而去。

  流然亭内已无退路,訾槿被御林军团团包围。她一步步地退到连接湖面的石梯上,冰凉的湖水已打湿了她的长靴。

  “不要过来!”御林军一步步地逼近,訾槿一步步地后退。当湖水漫到小腿时,訾槿突然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

  “不要伤了她!”晓双和方老先生慢慢地接近石梯。

  “不要过来,不许过来!”訾槿的眼眸没有了焦距,歇斯底里地对着人群呐喊。

  晓双与方老先生立即站在原处。

  “公子,你别怕,我是晓双。来,你伸出手来,晓双拉你上来。”晓双说完就想靠前。

  “不要过来,否则我就跳下去!”

  “晓双姑娘不要急躁,公子的体质已到极限,想办法先让小老儿给她拔去银针。”方老先生压低声音,焦急地说道。

  “不许过来,谁也不许过来!”訾槿抬起满是鲜血的胳膊指着众人。

  御林军内有一人走了出来,“晓双姑姑快想想办法,皇上和王爷已问起了,我们不好交代。”

  晓双想了一下,随即小声说道:“你快去将此事如实禀告锦大人,就说被围在流然亭内的是突然躁狂的月国公子。”

  訾槿摇摇欲坠地站在水中,毫无焦距的双眸似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公子。”晓双小声地叫道,“公子你在找什么?”

  “鱼落……将军怎么还不回来?他不要我了吗?”訾槿望着人群,喃喃地说道。

  “公子,你在说什……”

  “顺着她的话说,她不能再度狂躁。”晓双话未说完,被方老先生打断了。

  “将军就快回来了。”晓双声音温和地回道。

  “我醒来时,他告诉我,他是我的爹爹……他说让我等他回来,带我离开……我是真心对君赤好的,也是真心等着他的……我只是想自由地生活。喝药,我不怕。君凛欺负我,我也不怕。有爹爹,我便还有希望。等着爹爹,便成了我生活的全部希望……他们说西乐长公主喜怒无常,我却执意地认为西乐是好人。她虽常常戏弄我,可是我知道她更不愿别人伤害我……如今我已不怪君赤,一点儿也不怪他,他也和我一样,只想活着,好好地活着……所以才会如此小的年纪,却费尽心机接近我,他对我并没有恶意。在那里,没有宠、没有爱、没有地位的人是没有资格活着的……我对他也只有怜惜……”

  未央湖水榭,华灯初上,华服云鬓,姹紫嫣红,描花檀木桌上摆着各种精致的菜肴。司寇郇翔与鱼落坐在首席,左手处是独孤郗徽与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右手处是安乐王一人。众人脸上都挂着和谐而恰到好处的笑容。

  不远处,飘逸的琴音戛然而止,传来一阵阵脚步声与杂乱的叫喊声。

  御林军侍卫远远地跑过来,走到安乐王身后的锦御身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却被司寇郇翔打断了。

  “那边如此杂乱,出了何事?”司寇郇翔瞟了侍卫一眼,随意地问道。

  侍卫连忙上前一步,跪在首座前,“启禀皇上,是居住在未央宫的月国公子被我等围在了流然亭。”

  “如此小事也需回报吗?既然已经围住,还不快带回未央宫。”安乐王把玩着手中的杯盏,头也不抬地说道。

  “是是,围……围是围住了,可那公子狂躁无比,如今站在流然亭临水的石梯上与众人对峙着。晓双姑娘与方神医都不敢动他,生怕再惊了他。”那侍卫面有难色地说道。

  安乐王猛地站起身来,一脸狂怒,“岂有此理!”话毕,转身朝流然亭走去。

  独孤郗徽的嘴角露出一个谦和的微笑,对着首座的司寇郇翔说道:“未曾想这空了十多年的未央宫,如今也已住上了人。不知住的是什么人,可否同去看看?”

  司寇郇翔斟酌了一下,笑道:“朕还未曾见过乐儿从月国带回的客人,一同去吧。”话毕,司寇郇翔抬手抚了抚身旁鱼落被湖风吹乱的发髻,“南儿累了吗?若累了,朕先让他们送你回去。”

  鱼落垂下眼眸,“南儿想随皇上一起去看看。”

  司寇郇翔宠溺地笑了笑,站起身来,接过宫人手中的披风,仔细地披在鱼落的身上,旁若无人地拉起她的手,朝流然亭走去。独孤郗徽与那戴面纱的女子紧随其后。

  一阵风吹过,訾槿有点儿冷。她摸了摸胳膊,血浸透了她的衣袖,“鱼落,要下雪了吗?怎么这么冷?”

  “不是,刮风了。”晓双眼眶微红,压低声音哄道。

  訾槿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鱼落知道韵染吗?我认识她,她是君凛的侧妃。她率直、天真、甜美……她说活着真累,她说那里很冷很冷,她说我们不醉不归。如此美好的女子怎会成了那般模样?怎会成了那般模样?鱼落,我好怕……我好怕终有一日我也会成了她,也会和她一样癫狂……所以我要逃。我等着爹爹来接我,我期盼着爹爹胜利归来接我走,可为什么……为什么……”

  “将她给本王拉上来!”安乐王满面铁青地怒视着訾槿。

  訾槿微微转过脸,那双毫无焦距的眸子借着灯光扫了安乐王一眼,而后面无表情地在人群中寻找想要的身影。

  安乐王满脸阴霾,迅速朝前逼近两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訾槿大惊,猛地退后两步。

  待安乐王看清訾槿后,瞳孔微微一缩。月光下,她的脸灰白一片,毫无生气。那双本该炯炯有神的眸子黯淡无光,毫无焦距。她比来时还要瘦弱得多,似乎一阵风便可以将她刮走。那本该红润的嘴唇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脸上再无往日的笑颜与灵动,青色衣衫上血迹斑斑,仿佛一具行尸走肉的死人。

  安乐王心中波涛汹涌,只才几日,她怎会成了这般模样?她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小哑巴,本王命令你……赶快上来!”安乐王怒喝一声,尾音轻轻颤抖。

  訾槿看也未看他一眼,继续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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