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长恨歌之梦断凤凰阙 | 上页 下页
四九


  狠狠咬唇,使力拔出。红血溅出,猛地,宁歌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地,扔掉铁箭,重重喘气,方才惊觉自己原来是怕的。但见杨策僵立如石,想来亦是拼尽全力抗衡。

  宁歌连忙起身,帮他卸下甲胄。铁甲光寒,指尖滑过丝丝冰凉,那是铁血的冷与热、残与酷,令人无端生畏。

  杨策双唇紧抿,目中微有笑意,静静望她为自己忙碌。

  只余黑色单袍,宁歌垂眸呆愣须臾,轻轻咬唇,松开他的衣襟,解开左臂袍袖。

  胸膛半敞,杨策眼底的笑更深。

  宁歌丝毫不觉他大有深意的目光,面红耳赤之际,将心一横,扯过布片和布条帮他包扎。流落民间的那些年,刘云教会她很多寻常女子不会的事情,比如骑射,比如包扎,比如洞察人心,比如绝境求生。

  打上结,总算大功告成,宁歌坐下来,解下轻裘,擦着额上冷汗。她未曾料到,包扎是这般累人。

  杨策穿好单袍,陡然握住她的细腕,在她愕然的目光下,伸手抹去她脸颊上一滴鲜红血珠,拇指指腹轻轻拭去,温柔如诉。

  迎着他深沉如夜的目光,宁歌的脸颊蓦然发烫,窘然垂眸,侧过身,抱膝望着那虚无而广袤的夜幕……

  夜风呜咽,手足冰凉。她蓦然回首,只见他已靠在树干上睡去,却是极不安稳,一惊一乍、一抽一抽的。他面色苍白、嘴唇干涩,她摸摸他的手,冰凉入骨。

  北疆夜寒,他身上单薄,加之受伤失血,定然全身发冷。他应该好好歇一下——连续数夜,他都没有安稳阖目过吧。

  一幕幕刀光剑影,一次次危难时刻,他都会护在她身旁,无论是巧合,或是天意,都印证了他曾经说过的那句话:无论时辰对不对,只要公主站在原地,纵使火海刀光,纵使千山万水,我一定会站在公主前方,就像昨晚那样,杨某会护公主于左右,令公主不伤及半分。

  他做到了,可是他为什么能够未卜先知?为什么知道自己能做到?咳……无论如何,他都是因为自己而受伤的。

  宁歌靠在树干上,将他搂在怀里,扯过墨氅披在他身上。

  其实,杨策仍然清醒,却任凭她摆布。他的嘴角处,轻轻拉出淡淡的笑意……

  呼啸的风厉厉刮过脸面,似是寒芒迫上眉睫,剑锋陡转,挑起血肉,血溅而起……宁歌惊醒,冷汗直下。

  这一觉,噩梦频频。

  身上盖着轻裘和墨氅,那人已不再。

  天地间一片灰蒙,流雾弥漫,风清人寂,灰白天宇上一轮弦月浅浅的、如冰如霜。

  湖水粼粼而动,长草徐徐飘拂,一人负手而立,鬓发微动,黑色单袍随风轻掀,高峻若孤松独立。

  宁歌呆呆地望了半晌,浑然不觉自己对他的印象已经全然改观,不再是乱臣贼子,不再是江南降将。

  杨策缓步走来,唇角轻抿一丝笑意:“公主,醒了?”

  宁歌起身,系上轻裘,将风氅递给他,走向湖畔,深深吸气:“将军有何打算?”

  一脸倦容,青丝拂乱。

  杨策情不自禁地心疼,面上只是淡淡:“此地距怀朔已经很远,只盼阿那也提不再追来。”

  宁歌侧身望他:“你识得怀朔的方向么?”

  杨策安慰似的笑道:“臣尽力而为。”

  两人共乘一骑,时而悠然缓行时而快速行进,时而沉默寡言时而随意交谈,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他拥着她,她靠着他,于广阔草原上纵意驰骋,仿佛神仙眷侣,又似草原上平凡的年轻男女,逐风流浪。

  午时,他们进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黄沙滚滚,目力所及,望不到边。

  烈日当空,日光晃晃,令人无所遁形,仿佛听得见肌肤吱吱地响,他们又热又渴,却没有一滴水湿润干渴的咽喉,只能强迫自己走下去、走下去,支撑着的惟有那股“活下去”的信念。

  寒漠冷月,阴风袭掠,冰寒刺骨。两人蜷缩在沙地上,一动也不想动,饥寒交迫。

  宁歌觉得寒意四处流窜,全身克制不住地发抖,越是缩着,越是抖得厉害。墨蓝夜空上那轮皎洁的弦月,冰冷地望着自己,仿佛在嘲笑自己的脆弱。

  疲累至极,朦胧间,似有一人将自己抱在怀里。她不自觉地循着温暖偎过去,紧紧抱住,再不肯松手,汲取片刻温暖。

  第二日,仍是万里风沙、烈日炎炎。

  四周皆是滚烫,仿似周身围绕着无数个火炉,整个人似要烤焦。双腿像是灌了铅,万分沉重。宁歌几乎无力支撑,任凭他扣住自己的手,拖着走。

  她稍稍扬脸,日光灼眼,耀得她眼冒金星,几乎昏倒。她动动干涩的唇:“我不行了……喉咙冒烟了……”

  杨策揽住她,灼灼迫视她倦怠的眼睛:“坚持下去,你一定可以的,要相信自己!”

  他亦是满脸疲惫、落拓憔悴,眉宇间却仍有自信的光亮。

  宁歌垂头丧气:“我好累……我想睡一下……”

  杨策抬起她的下颌,低吼道:“不行,不能睡。公主,无论是何种绝境,我绝不会放弃你,你也不能放弃自己!”

  坚定而不容抗拒的话语,令她心神一震。

  他反身背起她,一步一个脚印艰难地走着,朝着莽莽无际的沙漠迈步。

  天地如此之大,火舞黄沙,只有他与她互相扶持。他背着她,与她生死相依,永远也不会放弃她!

  如此简单,却又如此震撼!

  一刹那,宁歌眼眶发热,有泪欲落。竭力忍住,她轻声道:“放我下来,我能走。”

  杨策兀自迈步:“你先歇一会儿。”

  然而,越走越慢、越是步履沉重,他自己已是疲乏不堪,加上她这重荷,当然万分艰难。宁歌坚持自己走,继续忍受灼烤与干渴的折磨。

  杨策的坐骑早已渴死在半途,他们只能靠双腿走出这片绵延数百里的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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