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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可洛禁不住她这么闹,也看不下她那一脸的委屈样,忙笑着道:“只管放心去睡觉,我去和楚娘说,包你可以去相府侍宴。”

  范衾衾听了,嘴角瞬时翘起,“就知道安姐姐你对我好。”她眨了眨眼睛,又笑道,“眼下正逢举子进京,安姐姐今日出去,说不定还能碰见一个多情才子呢。”说罢,不等安可洛发恼,便脚下生风般地出了门,身后留下一长串笑声。

  天和十六年三月,天朝进士科礼部试开考在即。从各路州县赴京赶考的举子们,使这平日里略显肃穆的帝京城顿时热闹了起来。

  一辆马车慢悠悠地从新曹官道上驶入帝京外城,沿着城内的街道一路向南。

  马车驶过稹南街的街角时,车厢里突然传出男人的声音,“停一下。”

  驾车的中年男子依言停下,又听见车内的男子问道:“前面那里,可是天音楼?”

  马车前方,一栋朱瓦白墙的三层建筑鹤立鸡群般地立在稹南街上。那楼前高高悬了两排大红灯笼,侧面的立匾上,隐约可以辨出“天音楼”这三个字。

  中年男子挠了挠头,笑笑,“没想到这位公子也知道帝京的天音楼。”

  眼下礼部试各路举子进京,不少帝京的车夫纷纷凑了钱,就近做起帝京附近各州县到帝京的租车买卖来。这车内的年轻男子就是自曹州租了这车夫的马车进帝京的。

  车内的男子一声闷笑,“天朝户部下面最大的教坊,谁能不知道?”

  中年男子略有拘谨地道:“公子明白就好,这天音楼可不是随便谁想去便能去的地方。能去那儿寻乐子的,可都是朝堂公卿、王公子弟之类的人物。”他憨憨一笑,又道,“若公子此次科举能够高中,那便也去得了。”

  车内男子不语,半晌才道:“走吧。”

  中年男子转身,轻扬鞭,马儿甩蹄,车子又缓缓朝帝京城南边驶去。

  马车在一栋宏伟大气的三层楼前停下。

  天气虽寒,但驾车的中年男子还是抬袖擦了擦额角的汗,“公子,悦仙楼到了。”

  男子下车,抖了抖身上深灰色的对襟宽袖布袍,抬眼看了看那楼上悬着的宽匾,然后唇角一弯,伸手从怀中摸出两串吊钱,递给那车夫。

  中年男子接过钱,笑道:“公子来住悦仙楼,定是为了给自己添点儿福气吧?”

  男子看着他笑笑,也不多言,自己从车上取下一个不大的包袱,向那车夫道了别,径自进了悦仙楼。

  悦仙楼始建于本朝太祖登基后,到如今有近百年的时间,从最初的一个小小客栈,一步步发展为雄霸帝京的第一酒楼。

  太祖朝明僖十六年科举进士科的一甲第一名邝孟元,是天朝开国以来第一位连中解元、省元及状元的“三元”。他当年进京赴考时,所住之处正是悦仙楼。自那之后,悦仙楼在士子举人的心目中便成了科举的万福祥瑞之地。
而悦仙楼说来也真是福气,除了太宗朝建隆二十七年的那次进士科之外,其余的进士科状元全都出自悦仙楼。

  每三年一次的春试,各地举人来到帝京后都会争先来抢住悦仙楼的客房,致使悦仙楼客房的价格在春试期间一路攀升,饶是如此,仍有大批多金才子挤破了脑袋也要在悦仙楼占有一席之位。

  男子一进大堂,马上就有跑堂的上前,眼睛飞快地将他扫了一遍,满脸堆着笑问道:“这位公子定是来帝京赴考的吧?小的这就去给您收拾一间上房。”

  男子拦住要上楼的跑堂,“我不要上房,给我一间你们这儿最便宜的就行。”

  悦仙楼的掌柜张自享正在柜前与账房合账,听见这男子与跑堂的话,不由抬眼看了看,见这男子甚是年轻,一脸清冽的神情,站在那里身形笔挺,气度不凡 。

  张自享心中一叹,他这悦仙楼内住进了这么多举子,虽说风姿各异,但似眼前这位布袍男子这样清冷傲气的,却还没有第二个。

  跑堂的听了男子的话,脸上笑容略淡,但嘴里还是应着,替男子拿了包袱,“公子还没有吃饭吧,不如先上二楼吃了饭,再回房歇息。”

  男子略想了想,笑着点头,“也好。”

  正欲上楼时,却听楼上有吵吵嚷嚷的声音洒下来,跑堂的一脸尴尬的神色,对男子解释道:“这在悦仙楼里是常有的事儿,公子以后就会慢慢习惯了。”

  男子挑眉,更加不解,不由撩袍快步上楼。

  二楼上面甚是宽阔,大大小小的桌子摆了几十张,又有一面墙临街,墙上装着大面窗户,从上面看下去,街景甚好。散座旁边,又有几间雅座用屏风隔了起来。

  因窗口的位子都被人坐了,男子便拣了屏风旁边的一张桌子坐下,随便叫了两样素菜,将跑堂的打发走了。

  中间的一张四人桌边,站着两位年轻公子,脸上均带着不满之色。男子见了,微微一笑,心里明白,那先前的吵嚷之声定是这二人发出的。

  正想着,又听见这二人互不相让地开口说话。

  “……那么,王兄的意思,是觉得太宗朝葛执政废进士科中的诗赋、帖经、墨义之举是不当的了?这些虚才对于国家政事可有任何帮助?小弟不才,还请赐教了。”

  “莫非潘兄觉得现下进士科只凭经义、论、策取士就是得当的?一个连诗赋都作不好的读书人,还能称得上是有才之人么!”

  “喔,怕是因为王兄您只会吟诗作赋,无法策论天下时事吧!”

  “潘兄,你!没想到自誉满腹经纶之人也会做这血口喷人之事,可见先前的州试取了多少滥竽充数之人!”

  ……

  男子听在耳里,眉头不由自主拧了起来。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一只青花瓷瓶飞过来,砸在他眼前的那扇屏风上,又掉落在地,碎成片片。

  众人都没有看清到底是两人中的谁动了手,还没反应过来时,张自享早已从楼下气喘吁吁地奔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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