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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明泉好奇道:“她能听得见?”

  “哪里能,不过说习惯了,总想什么都教给她。”

  “啧啧,我那可怜的外甥还没出生,她母亲就把功课铺满平城大街小巷了。”

  “等你当了母亲,你就知道了。”

  明泉神色一动,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瑶涓观其神情,忍不住道:“放心,你还年轻,再过几月肯定会有的。”

  明泉面上一红,“朕……至今还未……”

  瑶涓惊讶地看着她,嘴巴张了张又闭上,半晌才道:“难道你到今日还放不下他?”

  明泉烦躁地站起身,“最近朝政繁忙,朕实在没有心思想这些。”

  “当皇上的哪天朝政不忙呢?父皇当年的后宫少说也有三百余人,还不包括未受临幸的。”

  明泉低头不语。

  “帝师,是个怎么样的人?”

  “……狡猾,贪婪,懒惰……”她恨恨道,“不负责任!”转头看到瑶涓吃惊的神情,知道她误会了她的意思,忙解释道,“朕是说他把帝师之职说丢下就丢下,实在是不负责任!”

  瑶涓哦了一声,“若是帝师回来,你当如何?”

  明泉楞住。这个问题她曾在午夜梦回问了自己无数次,又设想了无数次。自己究竟是该痛快地打他一个巴掌,还是……还是……

  “你会改立皇夫么?”瑶涓突然道。

  明泉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失声道:“怎么可能?”

  瑶涓不言不语地看着她。

  明泉慢慢在地上坐下,静默半天道:“他不会愿意当皇夫,朕也不可能废安莲。”

  “是因朝局不能废,还是因安莲而不愿废呢?”瑶涓的问题像锥子般刺入心脏,让她疼得几乎直不起腰。

  “明泉……”瑶涓声音低沉而悠远,“这世上总要放弃一些,才能得到一些。于公于私,安莲都是与你最匹配的皇夫。”

  明泉缩着膝盖,抬起头,一脸颓然地笑问道:“那么,谁是明泉最匹配的丈夫呢?”

  瑶涓毫不动容,“皇上应该先问问这座江山!”

  “……如果当初父皇遗旨上的名字是高阳王,也许一切都不同了吧。我就还是一个公主,每日坐在深闺,一心一意地想着今后夫君的样子……想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若你的生命中还是出现了安莲与帝师呢?”瑶涓看着她,眼中是无能为力的悲恸与心痛。

  明泉楞楞地坐着,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名字,好似脱缰野马,随时要破口而出。她突然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明泉?”瑶涓震惊地看着她失常的举动。

  明泉慢慢站起身,揉着脸笑道:“皇姐好不容易来一次,朕却说些扫兴的话,这一巴掌当朕自罚好了。”她不等她开口,接着道,“不知御膳房晚膳准备得如何?朕这就去看看。”

  瑶涓看着她决然而去的背影,一时讷讷不成语。她逼得她太紧了么?还是,明泉早已自己将自己逼进了一个绝地?从小到大,明泉的冷静让她理所当然的以为她足以克制一切情绪,足以成为一代为江山而奉献的女帝,足以完成所有人的期望……可如今看来,这样的理所当然本身就是一种盲目。

  这样小心翼翼地守着心事,究竟是为了那个人,还是为了身为女子的最后尊严?可正是这样的明泉才让她心疼怜惜又忍不住感佩,若真有一天,女子的觉悟在她身上远去,成为一个如先皇一般的皇帝,那她将……

  瑶涓坐在轮椅上,突然感受到了明泉遗留下来的寒冷。

  借粮

  瑶涓宫在身后越来越远,但瑶涓那番话却像在心里扎了根,阳光一晒,枝桠便长了一寸,暖风一吹,树叶又茂密一片。

  她掀开帘子,“去金玉宫。”

  凤章宫在承德宫的这一边,金玉宫就在承德宫的另一边,除了规模大小不对称外,反倒像左臂右膀。先皇曾经将高绰君安排于此宫,想来是因为它的地势。

  明泉下辇缓缓走进这座荒废已久的宫殿。上次来这里,陪伴的有一个高绰君,回宫的时候,等候的有一个斐旭。而如今,跟随的只有地上与她一般孤独的影子。

  她站了一会,发现影子慢慢拉长,与另一个影子交叠。心好似被柳叶拨了一下,她回过头,却见一个身穿深红莽袍的太监站在三步远处,背脊微偻,垂目而立。

  “皇上,要不要奴才让人端把椅子过来?”严实看到地上影子转头,上前一步道。

  她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失落一惊,“不必,朕这就回去了。”留恋地回头看了眼这座孤寂的宫殿,正方的青石板铺成一张规矩的大网,与苍穹对峙,将灰色的宫殿夹于当中。

  也许有一天,等它拥有了新的主人,这座宫殿也将重新洗出绚丽的色彩。

  一封密折,被朱笔勾出了两个触目惊心地大字,看得堂下众人一阵惊心。

  ——屯粮。

  “众卿有什么看法。”明泉十指交握坐在案后,笑容殷殷,眼神凌厉。

  众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

  屯粮本不是大事,很多粮行为了拉高粮食价格,都会减少市面粮食流通,只要粮商做得不过,朝廷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这些粮商背后的人是高阳王就另当别论了。

  只怕其心昭然若揭,天下周知。

  连镌久暗暗盘算,皇上如此问想必是问应对之策了。那么当前除了兵权外,最着紧的也是粮草。

  明泉目光扫过他平静的面孔,“连相以为呢?”

  “黄水之害伤痕未褪,天下人心正是惶惑。无论其目的为何,如此屯粮,势必与天下人逆行!”连镌久道。

  “好个与天下人逆行。”不愧是连镌久,就算知道高阳王存有异心,说出来的话还是滴水不漏,“那朕该如何应对呢?”

  “臣以为当以屯制屯。”高阳王只是屯粮,还没有高举反旗,若朝廷先传出他有异心的风声,等同逼其造反。到时高阳王自然有借口说是朝廷不容于他,被迫自卫。

  “孙卿看朝廷可有屯制之道?”

  孙化吉面露苦色。虽然这已是他常作的表情,但此刻格外真实。“为收容救济黄水灾民,各州的屯粮已经所剩无几,都眼巴巴地盼着秋收,臣就算榨干他们,也只能榨出些没油的汤水。”

  独孤凉冷哼道:“区区一个雍州就能屯出几十万担粮食,堂堂大宣却只能榨些汤水,孙尚书果真是敛财有道。”孙化吉平日只进不出,除了工部外,最有怨言的便是兵部了。

  “雍州所聚之粮不止一州。光是樊州就几乎倾尽全州之粮,缅州狄族亦是鼎立襄助,几十万担不过号称,究竟多少,仍是未知。”独孤凉见安莲开口解围,冷冷地瞪了孙化吉一眼,不再数落。

  “既然雍州能借粮,为何大宣不能?”明泉笑吟吟地问。

  孙化吉与连镌久眼中同时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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