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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二


  这话带着凛然的杀气,谁也不敢随便接茬,正在僵持,只听房外有人禀道:“左相大人求见。”

  “他不是去处理京营那边的事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昭元帝奇怪,却仍宣他进入。

  左相的神色有些奇怪——他双眉紧锁,脸色铁青,眼神中却隐约有一种如释重负。

  他在门外已经听到太后的事了,于是匆匆见礼后,就劝说道:“万岁大可不必发布通缉,太后只怕现在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看向一旁的薛汶,继续道:“天门内斗正是如火如荼,太后身为一宗之主,此次一败涂地,只怕其他两位宗主正在落井下石,对她进行追杀——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这三人都不是善类!”

  见昭元帝微微点头,他咳了一声,神色越发有些扭曲,“臣匆匆赶回来,倒是另有件事要禀报。”

  他又深深看了皇帝一眼,那眼神,莫名的让昭元帝心中咯噔一下,产生了强烈的不吉之感——

  “万岁,刚刚传来消息——贤妃娘娘她……”

  他小心斟酌着言辞,却发觉昭元帝冷漠的眉宇间,生平第一次出现惊恐的阴霾。

  “她怎么了?!”

  听出左相口气不对,昭元帝心中一沉,厉声追问道。

  “她,已经过世了。”

  左相声音低沉,却好似一道巨雷打响在他耳边。

  昭元帝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顿时整个人好似浸在冰水中一般,再也听不见他说什么。

  他站了起来,却显得失魂落魄,连打翻了案头的端砚笔架,发出偌大的声响也浑然不觉。

  左相看在眼里,暗自心惊,竭力呼唤道:“陛下,请节哀……”

  昭元帝完全不理会他在说什么,只是呆呆伫立在书案前,冷然双眸之中,再也没有一丝情绪。

  他就这么站着,任凭下风卷起鬓发乱扬,任凭这神殿的死寂将自己一寸寸湮没。

  殿外的日光明灿炫目,照在琉璃瓦上又脉脉斜射,檐角的铜铃随风叮当作响,远处隐约有鸦雀飞起的低鸣,如此宁静平和的午后,昭元帝却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这些宫阙万重,锦绣江山,此时也只剩下一片灰暗而已。

  第二百二十六章 骨肉亲情总成空

  他闭上眼,眼前好似又浮现出她俏皮又懒散的笑容,星眸笑得弯成月牙,跟随着她那只肥猫麻将,在花园里嬉戏……

  这一刻,皇权尊荣宛如烟云,他忽然觉得心痛如绞,却是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挺拔而巍然的身影,就这么默然站立着——即使执掌天下九州,可此时此刻,他却只是一个悲怆莫名的男人。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左相觉得自己双膝站得发酸,昭元帝才开口:“她是怎么死的?”

  左相微一犹豫,终究还是一咬牙,双膝跪下,“全是微臣疏忽……”

  他低下头,声音越发低沉,“贤妃娘娘回母家省亲,一夜之间却猝死于石府,她身边那两名暗卫侍女连忙赶回宫里来报信,半道上却发觉乱军已经冲入城中谋逆,他们衡量之下,决定以国事为重,这几天一直在城卫军那边帮忙戊守,也立了不小的功劳。”

  说到此处,他只觉得空气一凝,肃杀之气顿生,冷汗不禁从额头滴了下来。他说的倒是十足十的实话——那两个侍女本属暗卫,乃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精锐,在她们心中,贤妃之死虽然重要,但比起天都沦陷,乱军来侵,就是微不足道了。反正人死不能复生,还不如先帮城卫军固守内城才是。

  左相内心深处,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深知这个想法千万不能宣之于口,否则就真是触到皇帝的逆鳞了。

  他咳了一声,开始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贤妃死在石府,那位前唐王就跟此事脱不了干系——他们全府上下只剩下一些庶子女,几位主人早就逃得不知去向了,此事肯定有鬼。”

  他声调铿锵,不管是真是假,明显是准备先让石家顶锅了——昭元帝瞥了他一眼,眼中看不出喜怒,却让人心头发冷,“你的暗卫不是自诩来去如风吗?天都城被封了这么久,石家人又逃不出去,你们连人都找不到吗?”

  左相低下了头,“一切都是微臣的过错……”

  书房的气氛,在这一瞬僵到了冰点,两人一立一跪,都是无言,此时门外却有人小声禀报:“皇上,嘉妃娘娘平安回宫了。”

  突兀一声,打断了昭元帝的怅然悲意,他眉尖一挑,心头已是大怒,却忽然想起:丹嘉不正是丹离的长姐吗?两人一起回家省亲,她肯定知道其中内情。

  一声宣进,过不多时,便有素衣绿衫的女子娉婷而入。

  丹嘉着一袭雪色暗菊纹的襦裙,上罩嫩绿褙子,粉面略见苍白,脂粉未施却别有一种精致之美。

  好似容易碎裂的千金之瓷,只要失手一松,就会摔成粉碎——那般精致而决绝的美。

  她上前拜了三拜,随后居然不肯起身,就势哭倒在昭元帝脚边,“皇上,五妹死的好惨……”

  昭元帝心头一颤——即使知道她们姐妹向来不睦,即使他对石家仍有烦恼,此刻听到这样凄婉袅袅的一句,却也是痛彻心肺。

  他单手紧握成拳,鲜血一滴滴落下,另一手却一把拎起脚下哭泣的美人,凑到眼前,森然逼问到:“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是被太后邪术所杀。”

  丹嘉很是流利的,将羽织的猜测说成了真相——反正太后现在已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即使是栽赃她也无法辩驳。

  见昭元帝目光森冷,她心头一惊,早就编好的措辞继续流利而出,“她发出一声惨叫,等我们去看时已经七窍流血,心脉断绝了——我家里也有武师,仔细查验发觉并非外力所致——况且,”

  她嗫嚅着,越发吞吞吐吐,“五妹刚刚逝去,街上就出现乱兵,后来我们才知道是太后串通外敌入侵天都——只是时间未免太巧了。”

  她刻意诱导,想要引起昭元帝的怒气,却歪打正着——昭元帝自从发觉太后以异香控制妃嫔无孕后,一直对丹离多加保护,生怕她遭了毒手,此时听了丹嘉的哭诉,却正合心中猜测。

  无穷的怒意宛如破江之堤,沸腾翻涌,他放开丹嘉,对着檀木桌一掌拍下,顿时书案化为碎屑,四散飞扬。

  丹嘉好似受了惊吓,哭的静默凄然,“我们生怕也遭了毒手,便出府暂避——苍天保佑,总算还留的一条命在。”好似想起那段时间的颠沛流离,她脚下一软,樱然一声,就势倒入昭元帝胸前。

  软玉温香在胸,昭元帝却只觉得烦躁。他一把将她推住,手一拨送到矮凳上,问道:“她的尸体在哪?”

  “就在我们府里……”

  丹嘉一个踉跄,斜坐在矮凳上,摸了摸罗袖之中所藏之物,心中懊丧欲狂,眼睁睁看着这暴君,一时恨不能将之凌迟千片,再生食其肉!

  她定了定神,以自己最为自然温柔的嗓音说道:“就在我们家里摆着。”

  昭元帝果断起身,移身欲出宫,一旁长跪的左相终于出声——

  “现在街上仍有逆军残余。”

  昭元帝以眼角冷睨,而左相泰然自若,“万岁若执意要去,请多带些侍卫。”

  昭元帝冷然的目光这才收回,淡淡吩咐一句:“去石府。”

  随即便匆匆而去,左相缓缓起身,揉着酸痛的膝盖,忽然出声道:“幸亏她死了……”

  ……

  街上虽然大致平静,但时有些轻微骚动,昭元帝的銮驾并不算豪华繁复,但途径之处,却也引动无数人观视膜拜。

  经此一役,天都人对他的胆识和坚韧也多了几分佩服,即使是潜藏暗中的残逆,也不敢轻易出手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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