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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八


  第七十一章 软禁

  声音就在身后,秦长歌却仿若未闻,只细致的给儿子擦干净眼泪,才缓缓起身,回首看着身后的人。

  她的眼睛突然睁大。

  眼前的人,瘦的宛如弦月一弯,天水之碧的长袍着于他身,宛如挂着飘摇旗帜的细树,空空荡荡在风里飞舞,露出袖口和领口的肌肤都苍白得如同一层薄膜,隐约看见肌肤下淡青色的脉络,唯有一双眼睛,却如有烈火在其中不懈燃烧,灼热执着,似想将天地间一切物事,都烧了个干净。

  秦长歌怔怔看着他……萧琛,这是萧琛?这是那个水碧樱红,挑灯踏歌的诗酒风流的尊贵王爷?是那个意态闲雅,清贵灵韵的皇弟萧琛?是那个任何时候都如清泉如流水如月光如佳词般的空灵男子?

  清泉将凅,佳词已残,所有的美好传说都已逝去,只剩下迥然不同往日的怨毒的幽火,在日复一日的燃烧。

  秦长歌目光缓缓下移,仔细打量了萧琛全身,他衣着依旧精致干净,气质清洁,但是谁知道是不是因为萧玦昨日来过,看守他的太监刚给他换的?

  不过从萧玦昨日只是伤心却没有愤怒来看,安平宫人应该不至于虐待萧琛,毕竟这位王爷名声和雅宽厚,是著名的贤王,很得民心爱戴。

  秦长歌讥嘲的笑了一下,这世事当真有够不公啊,一代贤王沦落囹圄,自己这个阴毒狠辣的坏人却春风得意,真真叫人想起来就切齿痛恨呢。

  生生把一个绝世美男,痛恨折腾成了这般形销骨立,宛如幽魂。

  情爱和仇恨,多么可怕的东西。

  微笑着,她抬了抬手,道:“王爷,别来无恙否?”

  “别叫我王爷,”萧琛漠然道:“蒙你所赐,赵王这个封号已经不存在了。”

  “哦,抱歉,我忘记了,不过无论如何,你还是陛下的亲弟,血缘之情,是谁也抹杀不掉的。”秦长歌牵着儿子,闲闲擦着僵立的萧琛的肩,迈入萧琛所倚的那个残破的亭子,顺手折了荷塘里半残的荷叶垫在满是尘灰的栏杆上。

  身后,萧琛被她那句话刺激得一颤,手指痉挛地抓住栏杆,定定看了她半晌,冷笑道:“皇后,今日你是来示威的吗?你们夫妻前后来看我,是想告诉我,你们要再次大婚了吗?”

  他把再次那两个字咬得很重,语气里满是讽刺。

  秦长个托着腮,抬眼瞅着萧琛,根本不理他刚才那句话,只是缓缓道:“萧琛,我发觉,你是最快接受我还没死这个事实的人。”

  “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我只是由此确定了,”秦长歌盯着萧琛眼睛,“事发之时,你根本没有进入长乐宫。”

  萧琛一震,默然不语。

  “你如果进了长乐宫,你亲眼看着了某些事实,你便不可能这么快便接受‘皇后未死’这个信息,”秦长歌步步紧逼,“萧琛,你没有动手,你是在为谁做替罪羊?”

  沉默。

  极度的寂静,听得见身后花圃里一朵花被风垂落一片花瓣的声音。

  良久,萧琛极慢极慢的道:“没有谁可以逼我做替罪羊。”

  “当然,”秦长歌接得飞快,“你自愿的。”

  抬起眼,萧琛古怪的瞅了一眼秦长歌,再次拒绝答话。

  秦长歌的神色,却一点点的黯然下去,她抬手,拈起被风吹过来的一片落叶,慢慢在掌心碾碎了。

  听得对面萧琛低低道:“你这个阴毒的女人,你在击败我之后,犹自不忘再施暗算,太陛天牢里,哥哥和我对饮时,那酒你玩了什么花招?”

  秦长歌瞟着他,冷冷道:“你拒绝回答我,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不用你回答,我知道,”萧琛冷然道:“毒在银针上,试酒的银针,是你给于海的对不对?你……”他一字字道:“你、好、狠。”

  语气怨毒。

  “谢谢夸奖,不胜荣幸。”秦长歌不为所动,连坐的姿势都没换过,“萧琛,你去喝泼在地下的那酒了?是不是?你喝过,所以知道那酒根本没毒?”

  这个问题是不用等待回答的,萧琛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秦长歌面色平静,心里却隐隐有些微凉,想起那夜烛火飘摇的太陛天牢内,萧玦带着被弟弟背叛了的伤痛匆匆而去,而一片黑暗里万念俱灰的萧琛爬到地下,试图喝那“毒酒”以自尽,这一幕兄弟决绝,这一场逼到死角的斩情之计,虽说是萧琛咎由自取,然而终究是悲凉而疼痛的。

  苦笑了一下,秦长歌站起身,觉得自己这一趟何必过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有些事,何必非要搞得这般清楚?揣着个明白装糊涂,说不定人生还过得幸福些。

  虽然萧琛什么也没说,但对于秦长歌来说,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已明白。

  他那般讥诮的笑容,是想等着看知道同样被打落尘埃的那一日吧?

  微微仰首,望着南归的雁,秦长歌清晰而缓慢的道:“萧琛,你我都是聪明人,你能做的,我未必做不到,别笑得太早。”

  “我有什么好笑的?”萧琛目光里的幽火似可燎原,“人生修短,苦乐贫富,到头来都是一抔黄土,纵赢得了一时,终赢不了一世,大家都好自为之吧,”

  他讥讽的笑着,伸手一引,姿态依旧有几分当初的优雅气度,“请,不送。”

  秦长歌深深看他一眼,本想让他迁出安平宫的打算也懒得再提,牵着儿子走路。

  包子乖巧的跟着她,却在擦身而过的时候突然回首道:“听说你害过我娘?”

  萧琛看着他,淡淡道:“太子殿下,欢迎你在将来登位时赐我一杯鸩酒来替你娘报仇。”

  包子嗤之以鼻,“我娘的仇她自己负责,我管这事做什么?我还没说完,听说你对父皇很好。”

  萧琛神色突然晦暗下来,默然不语,半晌又冷笑了一下。

  包子道:“上一辈的恩怨,我娘说过和小辈无关,无论如何你是我叔叔,我好像从未拜见过你。”

  他微微弯腰,道:“皇叔。”

  萧琛微微一震,看向眼前孩子的目光里,苍凉的意味更重了几分,半晌喃喃道:“但望你更似你父皇,不要像你母后……”

  包子却毅转过身去,随着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的秦长歌离开。

  只留下一地盘旋枯黄落叶里,残破长亭中那个长久伫立的孤独的人影。

  出了安平宫,秦长歌直接把儿子送到了京郊大营,楚非欢对包子要来做个小兵的提议毫无异议,并立即给了包子一个下马威,将准备粘上他膝盖的包子给捋了下来。

  包子对此表示十分的抗议,扒着干爹的膝盖死活不肯放手,楚非欢平静的告诉他,作为一个大营中的最低等小兵,时时爬上总军师的膝盖是非常荒谬的,当然,如果是太子殿下爬那还是合理的,那么,太子殿下请你回冠棠宫,换了太子衣冠再来爬在下的膝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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