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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他拉起我的手,问我:“奴兮,你和我在一起快乐吗?”那是他小时候问我的话。

  那一刻仿若时光在倒流,他变成了那个十岁的男孩,而我又重回八岁的女孩。

  “快乐呀。”我僵硬地,像小时候那样回答。

  “那……那以后我们也永远在一起,直到老,好不好?”

  那个时候我的回答是“好。”

  “好……”我的口中轻轻地吐出这个字,说出来已经是潸然泪下。

  他伸手自然而然搂住了我,我无声地顺着他的姿势靠在他的肩上。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我半干的长发,说:“你的头发是多么的美啊……那天也是这样的发香,搅动着一个少年情窦初开的心,至今依旧令人悸动。”他突然扳过我的肩膀,让我直视着他,下定决心般地说:“奴兮,我想和你在一起,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我不知道如何开口回答他。

  端豫王激动地说:“这么多天,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要控制自己呢?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一定要抑制自己的心意。从小时候见到你的第一眼起,你就在我心里,我为什么从未告诉过你我心中真正的想法、令我每夜辗转反侧的想法——我想让你成为我的。不只是琴瑟和鸣,我还想让你真实的在我怀里,甚至在你每一寸的肌肤上都印上我的痕迹,我想,我无时无刻不这么想……”

  听着端豫王带着痛苦的语气说着这些,我的泪流得更凶了,这并不是他的错,是我一直辜负着他。

  我低头埋在他的胸膛,他先稍放开我,看着我坚定地说:“奴兮即便你恨我,我也……”然后将我紧紧地拉回他的身体,捧起我深情地亲吻上我的唇,那一次我没有拒绝。

  我在他的怀里看见了暴风雨……上天!哪怕我此刻犯的是滔天大罪,哪怕这罪孽之身若能让他感到丝毫的快乐,我也不会放手。

  若是真有来生,我依旧愿意与你青梅竹马,但我们要生死相守,白头到老……

  我疲累地靠在白玉台上,八大青铜凤首中汩汩流出水来,四周升腾着水汽,汤白色的水池中零星地漂荡着梅花花瓣。

  端豫王从后面搂住我,带着水流动的声音。他轻轻地亲吻着我的脖颈,喃喃地说:“这多么像一场梦,如同那天一般的美梦……”

  我无力地甚至不想睁开眼睛,感伤地说:“那么就让我们一辈子不要从梦中醒来……”

  “不,我们要醒来,我还要把它变成一复一日的现实。”

  我此时惊恐地摇头道:“不,今生的命运已经如此,谁也无法再改变……如果有来世,我嫁给你。但现在,不要再做什么,我亦再无所求……”

  见端豫王还欲说些什么,我伸手堵上他的嘴,对他再次摇了摇头。

  当一切渐渐归为理智,我亦不会对刚才的事情后悔。然而我辨别不出,到底我是真心怜惜端豫王,还只是被伤害得心如死灰后向他寻求慰藉?不不,我和他之间的姻缘已经不是一两个因由就可以解释的了。

  只是……为什么我将自己给他,却感觉伤害了他。

  端豫王离开了,在九珍不舍的眼泪和我伤感的心绪之中。

  再过几日便是邵禾被册立为后的日子,她的母亲因此被封为邛国夫人,她的父亲被追封为平山侯,一时间家门荣耀至极。

  凤仪宫易主,身为先后女官的幺娘已经不再有滞留在那的理由。直到有一天,我听人说权禹王留在了那里没有出来,又过了几天,幺娘搬到了本是留给贵妃的居所雎鸠宫。

  权禹王,这便是你这么多天思考后给我的答案么。

  我和端豫王也……我和他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太妃的日子过得清闲无聊,而作为孀居的太后亦被视为同命相怜,于是她们经常来我这尔玉宫走动,对于幺娘搬到雎鸠宫一事自然少不了议论。

  其中椒好啧啧说道:“你们说这叫什么事儿呀。现在全宫上上下下,最怕遇见她,住在雎鸠宫,却不是贵妃,见了也不知道该行什么礼,该以何称呼。对外说是给雎鸠宫守门的,可是雎鸠宫以前也不是空一天两天了……”

  “不是听说雎鸠宫的宫人已私下以娘娘相称了么。”颛福时的一位妃子说道。

  “这……你们说皇上到底临没临幸她啊?”

  椒好神秘地低声说:“你们没听说宫中私下流传的处子血染龙袍的事吗?那件事啊,十有八九是真的。”

  “血染龙袍,那岂不是大不吉……”穆宗时的赵婕妤担忧说道。

  我听到这些已经是感到很麻木了,如同局外人般开口说:“哀家说你们啊,谈论这些事情似乎是乐在其中呢,如此口无遮拦。”

  “我们怕什么呀,这日子过得也只就剩下能说说话了。”众太妃纷纷说。

  算了,我倒也能理解她们的心情,谁说以后我也不是这样过日子呢?我推开矮几,站起来对她们兴致勃勃地说:“似乎许久不玩射覆①游戏了,上次好太妃玩得最好,这次谁若拔得头筹,哀家便把那匹绿盈春缎送给她。人生得意须尽欢,我们何必辜负时光,不及时行乐呢?”

  (①据《汉书·东方朔传》记载,“射覆”是用巾、盂等物覆盖着让人猜。)

  哎,原来又是一年的玉兰花开……权禹王在后宫种植了许多的玉兰树,竟是避也避不开。不过这玉兰花洁白似雪,真的是美丽动人。古人时常感伤花落无情,但是花落还会花开,人被伤了又该如何抚平呢?

  走着走着,我停下了脚步。前面远远地竟看见似乎也在附近赏观玉兰的权禹王,而他此时也明显看到了我,让我心中不禁一沉。

  这段时间以来除了必要的朝见与他不咸不淡地说几句话外,私下已经竭力避免与他相处,难道这偌大的宫廷之内也要应了冤家路窄那句话吗。

  他神色复杂地望着我,感到他欲向我这奔来,我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

  “皇上,您看这么多春天的花儿,回去装扮雎鸠宫一定也有春天生机勃勃的气息吧。”背后传来一阵温和的声音,想必他正是和幺娘一起出来赏花的。

  于是没有人再追过来,这样反而好。我绕了路才到凤仪宫,凤仪宫自从邵禾登位后,我又操办着重新装修了一番,现在已经是新人新气象了。

  邵禾再不济,在后宫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也算是有点重妃的排场了。但她对我始终是毕恭毕敬的,因为暗地知道我与权禹王的关系,所以也从未像其他妃嫔般以话料提起关于幺娘的事。

  “太后娘娘,您怎么来了?若是有什么事,召唤臣妾到尔玉宫就是了。”邵禾诚惶诚恐地前来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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