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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元遥,我知道,“我顿了顿,“我知道这件差事有多危险。这意味着你将得罪所有人,我能想象得到届时会有多少封奏折密告说你的坏话。因为是你,我不会相信。因为是你,而不是别人,会让我担心他们借着我的信任和赋予他们的权力同流合污或者公报私仇。元遥,相信我,无论怎样,我会保住你。”

  元遥拉紧了我的手,传达出一种信任,“臣答应您,如果是您要求臣这样做的话。只是小姐,不要想着一定保住臣下。如果,如果最后众怒难息,答应臣,不要顾虑,牺牲臣下去确保您的安稳……”

  我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却说:“这是臣自愿的。”我的眼睛开始酸痛,渐渐地泛上水汽。

  我想说点什么,却被他阻止道:“接下来您只要好好休息,什么也不要想。有什么事就遣人到值班阁找臣下,今晚臣在宫中值宿,已经跟人换了。”

  元遥走了,尽管他一直在用心甘情愿的语气和我说话,然而我心中的愧疚愈加,因为我知道这笔债我将永远无法偿还。他在我们面前总是有些自卑的,从来没有跟端豫王抢过什么,他也从未向我表白过他的心意,却总是默默地支持着我,包括端豫王对我的感情。

  这时玳君欢快地走了进来,今天我让颛福带她出去游玩,从她神采奕奕的脸上能看出他们之间应该进展得不错。

  她见室内没人有些讶异,然后来到我跟前和我说着话,其实也是禀报这一天以来和颛福在一起的情况。

  我静静地听着。

  突然玳君又似想起来什么,跟我说:“太后,奴婢刚刚在回廊看见元大人了。元大人真是谦谦君子,举止优雅,待人有礼,可是这么优秀的男子为什么迟迟没有娶妻呢?元大人不是独子么?难道他真像那些人说的……但我看又不像。”

  “别人说他什么?”

  玳君这时有些扭捏了,害羞地回道:“太后,奴婢也是听那些无聊的人瞎嘀咕的,也不知道真假。她们说元大人不能……所以才迟迟没有娶亲。”

  我变了脸色,脸上火辣辣的,为元遥感到羞辱,感到难过。

  我抑制住自己的感情,有些严厉地对玳君说:“既然知道是无聊之人说的还信?玳君,你将来也许就要待在这后宫之中,你心里只要想着皇帝就可以了,不要过多地议论朝臣,这才是明哲之道。”

  玳君听了我后面的话,有些惶恐又有些惊喜,毕竟这是我把她接进宫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提到她在宫里的未来,她隐隐地看到希望,又或者把我这句话当成一种承诺,连连点头。

  到夏末时我已办了四名大臣。

  一名是太医院的陈太医。医女的出现,几乎遭到所有太医们的反对。苗香上报时对我说,太医院的那些男人言语间轻视侮辱她们,并时时暗中阻碍,医女的学习极为困难缓慢。于是,那名反对最为激烈的陈太医成了我用来示众的箭靶。

  其实我能理解他的心情,这位出身于名医世家的宫廷医生,工作认真负责,但免不了有些高傲和迂腐,他太看重身份与血统,于是忽略了它们在我强大的意志面前根本不值一文。

  以儆效尤,太医院开始安静了许多,至少没人再敢明目张胆地叫嚣说要把那些下贱的医女赶出宫去。他们开始隐气吞声,看着那些医女在太医院走来走去学习抓药配方,尽管他们的眼神是极为冷漠的,时不时会发出几声不屑的冷哼。

  另外三名大臣是阻碍此次水利兴修的官员。其中两位大臣罢黜是为了表明我支持元遥督察水利的决心,确立元遥的地位,并对工部其他大臣以示警醒;另外一名大臣颇为棘手,这位姓杨的大人实在奸诈狡猾,他表面上支持元遥,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实际上他以及他的势力团伙紧抱起来,从中作梗,使元遥在监察过程中遭遇到很大的困难和阻碍。

  当我听到元遥上报的这个消息时,我微微挑眉道:“好啊,那么我们也来个以暗治暗。”过了三天,朝廷的文书到达杨大人手里,他被逐出工部,贬为上州司马。

  原因也很是简单,只是因为他的老母去世他戴孝的三年内与其小妾同房并使她怀孕生子。是的,也许谁也没有将此事当真,朝廷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官员们多是行孝刚满一年便又入朝为官,但那也只是朝廷,更确切地说是当权者称心如意的情况下。得罪了朝廷,即便最微不足道的错误都可以授之以柄,唯一的下场就是杨大人那样痛惜而无奈地离开。

  于是兴修水利一事风风火火地展开,虽然其间的矛盾和困难不可避免,但毕竟也算是上下一心,齐心协力了。

  入秋时元遥回来了,他变黑了也变瘦了。可是他为朝廷省了将近七十万两银子。

  我亲自出去迎接他,见了他有千言万语,最后只简单地说了声“谢谢”。

  我单独请他在宫中享用御膳,满满一大桌丰盛的菜肴却只有我们两个人。

  在他面前我随意地走来走去,拿银箸任意夹食自己喜欢的饭食,全然没有平时庄重皇太后的样子。元遥不禁哑然失笑,问:“小姐平时就这样吃饭的么?”

  我轻吮了一下蘸有酱汁的手指,回头略有调皮地看他,“当然不是。平时都是宫人们将我看中的菜肴夹到我的碟子里,我所做的,只是拿起筷子将饭菜由碟子转移到我嘴巴里而已。你不要看这样满满的一桌色香味形俱全的菜肴,这其中即便我最爱吃的菜式也不能吃过三匙。即便在吃饭时,我也要目不斜视,用沉稳而优雅的姿态去表现皇家应有的规范与威仪。当然,我更不能这样。”我冲元遥摇了摇自己的手指。

  我看元遥陷入了沉默,知道我的话使他难过了,便打起精神故作轻松地说:“所以今天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咱们就轻轻松松、说说笑笑地吃一次饭好吗?”

  元遥抬起头看我,点了点头。

  我拿出宫中上好的古井贡酒东汉建安年间,曹操将家乡的九酝春酒(即古井贡酒)以及酿造方法献给汉献帝刘协,自此九酝春酒成为历代贡品。为元遥斟上,边用膳边饶有兴致地听他说这几个月的所见所闻,自己也难得地喝了一点。

  吃完午饭后,我带元遥去了勤政殿的书房,书案旁边赫然放着一个炭火盆。

  元遥不解地看着我,不知在这秋天我让人生起火盆有何用意。

  我从书案的一角费力地抱起一大摞奏折,堆在火盆旁边,自己掖起宽大的袖袍蹲了下去,拿起铁钩拨弄火盆里的炭火,使它们变得红亮起来。

  元遥随我蹲了下去,我向他莞尔一笑,随手递给他其中的一本奏折。

  元遥带着疑惑打开那折子,读着读着自己的脸色已经变了。

  “都是说你的。我不信。”我继续拨弄盆里的炭火,口气淡然地说。

  元遥苦笑,有些自嘲地说:“小姐,您真的对臣这么有信心吗?那些大臣想把臣拉下水的手段臣下都见识过了,威逼利诱,暗中恐吓,金银的诱惑,当然,还有女人……小姐,您与臣说实话,看着这样一封封的奏章,您真的没有一点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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