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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五


  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到当时作为布喜娅玛拉的我,是如何的万众瞩目……

  想不看她,想不注意她,想不……爱她,都难!

  代善仿佛沉醉在了自我回忆之中,隔着一桌酒席,他远远的盯着苏泰,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温润的眼睛里逐渐的充斥了几缕血丝。

  多尔衮似乎早已瞧惯,失去了初见时的那份惊讶和新奇,在席间他谈笑风生,与众人畅谈在察哈尔遇到的一连串趣闻。

  皇太极则是喜怒不形于色,我根本无法察知他心里到底是如何看待苏泰的。

  整个酒筵就在我混混沌沌的胡思乱想中结束了。

  众人散去时,皇太极拉着我的手正欲离开,突然代善跌跌撞撞的扑到我俩跟前。他显然喝多了,脸色煞白,原本清澈明净的眼眸透着血红的琉璃之色。

  我知道,他的酒量虽然一般,可却是那种越喝神智越冷静清醒的人。

  “你说的对……”代善微微佝着背,右手覆盖住双眼,似乎不想让太多人看到他的情绪失控。

  他似乎在哭……

  语音咽然。

  “她不是东哥,不是……”微微吸了口气,代善垂下手来,哀伤绝望的看着皇太极,好一会他才慢腾腾的转身,“我不和你争了,随你爱把她给谁……只是,我也绝不要囊囊福晋!我未必非得听从你的……”

  飘渺的声音透着疲惫,却有略带一股别样的坚定,淡淡的消失在风中。

  我的手指微颤,皇太极猛地一把将我搂在怀里,狠狠的、决绝的说:“他在恨我!他若是敢不服我……”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惊慌的摇头:“不会!他不会……”

  不会什么呢?我是茫然的。我无法确定这个答案,代善对皇太极的怨怼之心仿佛已经积压太久,此刻就如同一只越吹越大的气球,濒临爆炸。

  可是……结果呢?和皇太极作对的下场……

  想想至今仍被圈禁的阿敏,猝死暴亡的莽古尔泰……

  我不寒而栗。

  翌日,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哲哲居然带领后宫诸位汗妃以及各贝勒福晋女眷,一齐赶到了平虏堡。这等情形不由得令我想起了天命七年,阿巴亥也曾如此兴师动众,以堂堂一国大妃的身份带着女眷们浩浩荡荡地前往广宁城抚恤八旗将士。

  哲哲她……此行的目的又是为何?

  哲哲到得军营后,原先的女主之位自然让予她担当,我退居二线。反正我原本也胜任不了招呼苏泰等人的职责,苏泰每次见我都跟见鬼似的盯着我欲言又止,我知道她其实很想询问我一些事情,却又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我和她之间毕竟存在了两年的主仆关系,她也许不够了解我,我却十分清楚她的为人。如今见到一个貌似自己奴才的女人反过来做了自己的主子,她心里固然别扭,我亦是浑身不舒服。

  哲哲的到来,恰好替我解决了这个难题。

  于是在汗帐前加设黄幄,两翼加设青幄,左翼略远处设诸福晋居住的黄幄一座,又在黄幄两侧添置白幄。

  盛京方面到底来了多少女眷,我一时也辨别不清,当日下午哲哲和布木布泰却主动找上了我。

  “人手不够,哈日珠拉你可否帮姑姑一把?”哲哲显得有些忙乱,额上透着一层薄汗。

  “怎么了,姑姑?”

  “你不知道?”哲哲睁圆了眼,有些不敢置信。

  “姐姐,你跟着大汗一起来的,怎么还这般懵懂无知的呀!”布木布泰心直口快,扯着我的胳膊,好气又好笑地望着我,“几位贝勒接连奏请纳娶察哈尔福晋,大汗均已恩准,这会子营里正忙着办喜事呢。我和姑姑都快累翻了,姐姐你倒会悠闲偷懒……”

  我微微一笑,察哈尔林丹汗的八大福晋,那可个顶个的都是抢手货,贝勒们争抢着想要娶纳,原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不知道代善……

  “不知大汗都许了谁了?”我含笑相询,摆出一副单纯无知的模样。

  “你真不知道呀?”哲哲叹气,往椅子上坐下,彻底拿我没辙。

  “姐姐!”布木布泰亦是摇头,“真不知道你在大汗身边怎么服侍的。大汗把泰松格格许了大贝勒,明儿个就举行婚宴……另外伯奇福晋指给了大阿哥,多罗福晋指给了济尓哈朗贝勒,俄尔哲图福晋指给了七贝勒,高尔土门福晋指给了察哈尔的他特车尔见……婚期都定在这几日。”

  泰松格格和代善……也罢,这样也不失为一个折中的法子。

  只是……

  “那囊囊福晋呢?她指给了谁?”

  这句话问出,哲哲和布木布泰面面相觑,面上均露出古怪的神气。

  “那个囊囊福晋……”布木布泰呵呵讪笑。

  哲哲瞟了我一眼,指着布木布泰说:“就和你妹子当年的脾气一样,倒也是个有主见的。囊囊福晋不愿受人摆布,放话说生平只爱巴图鲁,要嫁就嫁最厉害的!”

  我心猛地一沉。

  哲哲注视着我,慢条斯理地往下笑说:“今后,咱们可又多了一个姐妹做伴了。”

  九月初八,奉汗谕旨,代善娶林丹汗之妹泰松格格为妻,依礼设宴,杀马一匹、牛二十头、羊六十只,携酒百瓶,大宴宾客。

  皇太极的脸色有些阴沉,席间代善命人将四匹备雕花鞍辔骏马、四匹备常鞍骏马、两匹备石鱼鞍骏马、十匹寻常马匹,共计二十匹进奉给大汗。

  皇太极冷目扫过这些献礼后,命来人将马匹悉数送回,竟是拒绝不受。

  眼见得兄弟二人的关系一点点僵化,站在我的立场,却是有口难言。

  就如同皇太极昨夜所埋怨的那般,如果代善当初肯接纳囊囊福晋,那这场风波就绝不会演变成今日的局面。

  娜木钟的性子我比他们两个都要了解,她屈降为臣,虽然早已料定必将任人娶纳她和她的财产,然而这一个多月以来,代善的连番拒绝到底还是勾起了她心底的倔强与怒火。

  现下她已指明要嫁皇太极,决意拼死维护自己的最后一点尊严。

  谁,又能怪她错了呢?

  矛盾在激化,裂痕在一点点地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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