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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三


  送亲队抵达盛京的时候是十月十五,不用吴克善吩咐,盛京那边早有人出城相迎,在城外安排好下处。天刚擦黑,丫头婆子们便进房来替我梳妆,我瞪着炕桌上红艳艳的大红嫁衣,有种恍惚做梦的飘飘然。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往后推移,我的心跳慢慢加快,于是着急的催她们手脚再快些,没想竟惹得她们一片嗤笑。

  “格格真是等不及要见新姑爷了!”

  我厚着脸皮任她们的取笑,含糊的说:“是啊,等太久了……”换来的自然又是一片笑声。

  “下雪了!”门帘子掀开,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跑了来,“外头下大雪了!”

  我不禁一愣。

  “好事啊!这是吉瑞之兆,再没比这更好的事了。老天爷也来祝贺我们格格新婚大喜呢。”

  我点点头,不觉笑了:“我喜欢雪……”如果在现代,是否应该穿上洁白的婚纱呢,只是不知道皇太极穿上西装会是什么样子。

  雪下得极大,到得午夜时分,地上已是厚厚的积了一层,送亲队终于开始行动起来。穿戴妥当,换上大红嫁衣的我,头上顶了大红喜帕,由喜娘扶着颤巍巍的上了马车。

  车轮在雪地上碾过,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我依稀听得城门打开,车队进入了盛京。深夜似乎格外的宁静,我轻轻嘘了口气,突然一阵整齐划一的蹄声打破了这份宁静,街上乱哄哄的响起阵阵欢笑声。

  “格格!”喜娘在窗外低声叮嘱,“姑爷家派人来接您啦!”

  车帘子打开,我感觉有人靠近,然后一双胳膊把我从车里抱了出去。我嗅了嗅鼻子,这人身上有股烟草味,原来是我的“哥哥”吴克善。

  他抱着我走了十来步,停下,沉声说:“我把妹妹送来了!”

  对面有人应了声,黑暗中感觉自己从一双臂弯中被移交到了另外一双强壮的臂弯里。这是谁?是皇太极来接我了吗?

  “你放心……”声音低醇如酒。

  我猛地一颤,怎么是他?怎么居然是他?

  “有劳大贝勒多费心了!”

  代善轻柔的一笑:“应当的。”说完,抱着我稳稳的转了个身。

  我耳朵边上嗡嗡直响,像是盖头里钻进来无数蜜蜂。真的是代善……真想不到居然会是代善来迎亲!

  迷迷糊糊间也搞不清是什么时候代善把我放下的,等我回过神时已经坐进了一顶暖轿内。轿子晃晃悠悠的继续走了半个小时,这才停住。

  “咯”地声轿子被放到地上,我觉得脚冻得有些麻,微微跺了两下,窗外喜娘的声音立即传来:“格格莫要急啊。这是规矩……咱们已经到宫门前了,姑爷家要扳扳新娘子在家时的格格脾气,自然不会那么快来应门的……”

  “咝……”我呲牙吸气,这算什么破规矩?在现代可只见有新娘不开房门,伴娘隔门索要红包,急死新郎加伴郎的规矩。这满人怎么那么麻烦?扳脾气,其实说白了就是给女方使下马威吧?

  我有些不满的噘起了嘴。

  “嘎吱——”厚重的门板开启声,一片着急的喊声一连迭的传出:“快!快!快进去!”

  “怎么回事?”喜娘迷糊的嘀咕,“这憋性儿不是得憋上一会儿的么?”

  “憋什么呀!”有太监的声音尖锐的响起,“我的姑嬷嬷,大汗在里头听说新娘子在门口憋性儿,差点儿龙颜大怒,下值若是冻坏了汗妃,就要了咱们的脑袋。”

  “可是……不憋性……”喜娘张口结舌。

  “还憋个什么劲呀,大汗说了,这位新娶的汗妃,谁敢给她憋性儿,就是给大汗使性儿……”

  我噗哧一笑,若非要保持住该有的端庄仪态,我早在轿内笑翻了。

  轿子被平平稳稳的抬进了大门,先还听喜娘咋咋呼呼的小声惊叫,到后来竟是再没听到她半点声音。轿子走了一阵,忽然有些倾斜颠簸,我略略扒住轿身,心里已有了答案——这估摸着已经到了翔凤楼前了,轿夫们正抬轿上阶梯呢。

  想到这个翔凤楼,心中不禁又是一阵甜蜜的悸动。

  临分别前,皇太极曾对我说,为不忘雌雉之恩,特下谕旨把皇宫最高建筑,后宫门庭的三重门楼命名为“翔凤楼”!并且还玩笑说,要把那只雌雉供养在楼内,不容他人亵玩宰杀。

  穿过翔凤楼,便听得丝竹之声喜气洋洋的闹腾起来。我越发的紧张,虽然心里念了一百遍皇太极的名字,可手心里仍是兹兹的往外冒汗。

  鼻子里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烟熏味,我皱鼻屏息,差点控制不住鼻头发痒打喷嚏。

  “新娘下轿——”

  心里一个咯噔。来了!我马上就能见到皇太极了!不由一阵兴奋,摸瞎似的抓着喜娘冰冷的手腕,一步步的往轿外挪。

  轿帘完全敞开了,我从盖头底下能清晰的看到一片晕黄明亮的火光,轿外空地上的积雪已经扫尽,连着轿身铺着一幅明黄色的御用地毯。

  我深吸了一口气,一脚踩上那幅黄毯。

  “咻——”破空之声扑面传来,我神经线猝然绷紧,下意识的就想往外头冲,却没想胳膊被喜娘紧紧拽住,无法动弹。

  “别动啊,格格!”

  吋!有东西撞在了轿门顶上,然后落到黄毡子上。

  是枝箭!一枝早已去掉箭镞的苍头箭!

  咻——吋!

  又是一枝!

  接连三发,我瞪着地上躺着的三枝箭,眩晕的晃了晃身子。这……这就是所谓的射轿门?哇靠,这要是射偏了少许,即使是苍头箭,也会让人伤筋裂骨的!

  我吞了口干沫。惶惶不安的想,接下来还有什么恐怖的事在等着我?天哪,为什么结个婚居然这么麻烦?

  轿外的温度明显要低许多,可身上的新娘嫁衣并不厚实,我冻得瑟瑟发抖。转念间听见司仪的声音又在那高喊:“跨火盆!”

  眼前顿时被人搁下一只炭烧的火盆来,我当时感动的真想蹲下地去烤火。可是喜娘绝对不会乐意,她死死攥着我的胳膊,硬拖着我迈过那盆暖意融融的炭火,我只得可怜兮兮的跟着她的脚步继续往前走。

  就在我冻得牙齿忍不住上下打战的时候,我终于被一群仆妇簇拥着带进了一间暖房,热气迎面扑来。我松了口气,这算到哪了?该是新房了吧?阿弥陀佛,总算可以歇一会,不必再折腾了。

  奇怪啊,刚才明明还好多人的,现在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

  我好奇的晃动脑袋,折腾了半夜,早已累得又睏又乏,特别是头上顶着的珠钗头饰,实在是太沉重了,压得我脖子酸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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