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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我呼吸一窒,心脏像被人猛地狠狠捏住。

  “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要离开……回来……回来……悠然……求你……回来……”

  手中的珠串突然发出一团强烈的绿色光芒,刺眼夺目地从我的指缝间穿透射出,陡然间照亮整个机舱。

  那团光芒由绿变白,最后笼住我的全身,眼前顿时显出白茫茫的一片……机舱、座位、乘客,统统都不见了,只有那团炽热的白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光芒终于一点点地散去,变得不再刺痛眼球,我拧着头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

  “阿嚏!”身上感到一阵冰冷,寒气入骨,我拢着鼻子连打了三个喷嚏,冻得浑身哆嗦。

  四下里白茫茫的一片,湿度又厚又重,我的长发很快被水汽打湿,纠结成一绺一绺的垂在胸口。黑暗中的能见度因此大大降低,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不大像是在机舱里,难不成又是在做梦?

  偷偷掐了把自己的手背。

  “咝!”很疼,疼痛感真实而分明,可是我却仍不大敢相信自己的感官。

  “Sam?有宏?”我试着小声喊了两声,没回应,四下里悄然发出一种空旷的回振。“Sam——有宏——”声音逐渐放大,那种空旷的回音也随之加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飞机失事?机毁人亡?

  不!不!我宁愿自己是在做梦!

  忐忑不安地走了几步,身体越来越冷,这温度起码已经降到零度,加上空气潮湿,压得我有点透不过气。发梢已经蒙上一层白霜,口鼻中呵出的白气融于黑暗中,我开始感到莫名的恐惧。

  即便这是梦,也一定是个噩梦!

  “喔!”一个没留神,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下,我跌倒,双手及时撑地,掌心接触到冰冷坚硬的皮革。

  我爬起退后两步,没来得及看清脚下是什么东西,脚后跟又踢到一件硬物,当当有声。猛然旋身,我恐怖地倒抽一口冷气。

  天爷呀!这是……什么地方?牙齿情不自禁地咯咯打颤,极目而视,在我的脚下匍匐卧倒的,竟是成堆的尸体——一个个身穿盔甲、头戴盔帽的士兵尸体。

  这里分明就是一处尚未清理过的战场,人和马的尸首纵横狼藉地倒了一地,各色的兵器、旌旗散乱地插在泥土里……

  我捂着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强烈的震撼和惊怖刹那间夺去了我的思维,我被吓蒙了!足足僵了一分多钟,我才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哇的一声大叫,没命似的撒腿狂奔。

  这是梦吗?这还是梦吗?为什么梦境会是如此的真实?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梦,那么谁又能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地上的那些死尸全是汉人打扮,没有一个是我熟悉的八旗辫子兵!我到底又来到了什么地方?

  “嗒!嗒!嗒……”黑夜里远远传来声声清晰而又冷清的铁蹄声。我猛地刹住脚,气喘如牛,方才一番惊乍狂奔,逼得我出了一身大汗,身上倒是不像先前那般冷了,可是内心的恐惧却紧紧地抓住了我,令我不寒而栗。

  灰蒙蒙的远处渐渐亮起一点火光,接着是两点、三点……像是鬼火般,越聚越多,在半空中蜿蜒成一条参差不齐的长龙。

  我腿肚子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想跑,却连转身的勇气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那条长龙越逼越近,我扑通一下坐在地上,朦胧的黑夜里隐隐绰绰显出一团团的叠影,犹如鬼魅。

  噩梦……快点醒来!醒来!醒来啊——

  我在心里不停地尖叫呐喊,然而嗓子干涩,连一声最轻微的嘶声也发不出来。只能颤抖着闭上眼,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

  马蹄声近在咫尺,过了好久,有人惊讶地大叫一声:“见鬼,又转回来了!”然后唧唧喳喳地响起一片议论声。

  我猛然一震,睁眼抬头,离我不到十米远的地方亮了一排的火把,约莫两三百名兵卒凑成一堆。我眨了眨眼,见他们一副明朝汉装的穿戴,不像是鬼怪。我心下略定,只要是活人,不是鬼怪,也就没什么可怕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有气无力地从地上翻身爬起。

  “什么人?”锵锵声不断,数十人机警地拔出刀。

  “我……我……”我尴尬地站在原地,手指紧贴裤腿。

  “是个女的!”

  “穿得好奇怪啊!”

  “汉人?”

  我低头略一看,发现自己身上仍旧穿着紫色高领羊绒衫,下身配着条月牙白的羊呢料子裤,再加上一头直板披肩长发,难怪他们看我的眼神如此怪异。

  才尴尬一笑,四周倏地呼啦啦围上来一大群人,将我堵了个严严实实。

  “绑了!押回去再说!”

  “等等!”一个声音压住了众人的七嘴八舌,话音虽不高,却相当具有威势。周围的嘈杂声顿时消了音,空旷的夜里就只听见他的声音,“问清楚了,若是当地百姓,正好让她带路!遇上这鬼雾,咱们今晚要想能赶去锦州,希望就全落在她身上了!”

  我惊讶地眯眼,雾茫茫的瞧不大清楚,只能看见那人骑在马上,像是个将领,身量很高,可是体型却极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刮倒似的。

  明明是那么单薄的影子,却给人以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虽然距离隔得有些远,可是见他目光冷冷投来,我仍是打了个哆嗦。

  “给她件衣裳,瞧她那样,可别给冻死了!”

  身边的那位副将立马应了,竟是亲自下马,将一件黑色的麾袍拿了给我,我大为感激,哆哆嗦嗦地连声称谢,无意中触及副将那戏谑烁烁的眼神,心里却是陡然一寒。果然他轻声一笑,伸手在我下颚上摸了一把,笑道:“贝勒爷!这妞长得不赖,等过了今晚用不着了,便赏了奴才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等那头回答,脱口惊呼:“你们不是汉人!”

  汉人绝不会用“贝勒爷”、“奴才”等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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