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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身子轻飘飘的,时而感觉到阵阵痛楚,时而又感觉舒畅无比,像是溶进了海绵里,软软的,暖暖的……十分惬意。

  忍不住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不管心头还有多少的依恋与不舍……总之,这一生是终于走到尽头了!

  就这样吧……

  只当梦一场……

  哇——佳能EOS 5D!

  我咽了一大口口水,眼珠微动,继续往左边隔了一米远的柜台瞟了一眼。啊,佳能EF 24-105mm的红圈镜头!

  这两样加起来是我的心头挚爱啊!可惜……

  “阿步,看够了没?走了啦!我们到四楼女装区淘新货去!”右胳膊被人猛力一拉,我痛得一个踉跄,眼睛仍是依依不舍地流连在佳能专柜。

  白昼月顺着我的目光,斜斜地扫了一眼,哈哈大笑,“你死心吧!你那个死抠门的头头是不可能花大钱给你买这么奢侈的东西的!两万七!哈……一万三!哈!两样加起来要四万元啊,你指望他给你配置,还不如指望相机跌价呢!走啦——”

  “又不是花他的钱!”我不满地嘀咕,一边走一边伸手掐白昼月的脸,“你这乌鸦嘴,也许他肯替我上报呢?”

  “不可能!”她笑着闪避,“全台哪个不知道你们部门的Sam,是个精简节约到令人发指的主?哈哈……”

  我撇嘴叹气,“那倒是……”

  “行了,别老惦记着你的数码相机了,想想待会儿怎么往死里砍价才是真的!”

  虽然是周日,但是六楼家电区仍是显得有些冷清。是中午的关系吧?我纳闷地走过彩电展示区,几十台不同型号的大小液晶屏幕上,清一色地闪动着同一组清宫剧,震天响的音箱内传出一声声热切地呼喊:

  “大哥——”

  “姐姐——”

  余光不经意地瞥过,我立马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亲爱的马景涛同志正在屏幕上卖力地咆哮怒吼,我恶寒地哆嗦了下,赶紧加快脚步走人。

  “东哥——”背后响起一声凄厉的嘶喊,我浑身一震,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捶了一下,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白昼月奇怪地看着我,“你也看《太祖秘史》?你不是不喜欢看辫子戏的吗?”我随意地点点头,视线却没再离开电视屏幕。

  白昼月见我感兴趣,忍不住兴奋起来:“不过,马景涛这三部戏拍得还是不错的,我家里有碟,全套的,借你看啊……真的还不错的,你瞧那些旗袍头饰多漂亮啊,我做梦都想穿上这些……”

  “都是假的,哪有可能那么华丽花哨……清朝建国前关外可是穷得要死……”

  “你怎么知道?”她奇怪地问。

  我大大地一怔。刚才不过是随口一说,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可说不上来,就好像脑子里语言系统自动生成。我答不上她的问题,于是只得讪讪地打岔,指着电视里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随口问道:“她是谁?”

  “陈德容!”

  我白了她一眼,她恍然,顿时笑咧了嘴:“不是,在戏里陈德容演的是美女东哥……另外一个是东哥的妹妹,叫孟古!孟古最后代替她姐姐嫁给了努尔哈赤,满可怜的……”

  我脚下一滑,险些摔个仰八叉,下一刻却已是再也忍俊不禁,捧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天哪!太扯了吧!孟古姐姐是东哥的妹妹?这……哈哈……哈哈哈!人家根本就不是一个辈的好不好?要真这样扯,我还说皇太极是我接生的咧!”

  蓬!心里像是有某种东西陡然间炸开了!

  疼啊!我弯着腰继续笑得浑身发抖,然而,眼眶中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滴滴答答地落到了地砖上。

  “阿步!”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间白昼月的身影在渐渐离我远去,“阿步……阿步……”她的呼唤越来越低,相对的,电视机里播放的音响却是越来越大:“东哥——东哥——东哥——”一声接连一声,如海浪般顷刻吞没了我。

  “东哥……你骗我!你骗了我——”

  我胸口剧痛,身子微微一颤,模糊的视力一点一点地重回清晰——一张满是憔悴的脸孔离我只有半尺距离。我茫然失神,有些懵懂,有些迷糊……

  “醒了——啊!上天保佑,主子可算醒了!”不知打哪里传来一声欢呼,然后我看到眼前的那双黝黑绝望的眼眸里慢慢地有了激动和惊喜,像是死灰在刹那间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种。

  我心里微微抽痛,吃力地抬起手,手指轻轻抚摸过他坚毅消瘦的下颚,那里长出的青色胡楂扎痛了我的手。这种真实的触感,让我的心渐渐充满欢喜,终于忍不住嘶哑地喊了声:“皇太极……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将我的神志骤然震醒!我往后疾退,脊梁骨咚地撞到了床柱上。

  “东哥……”

  “别过来——”我尖叫,低头推开他,“别看我……求你……”

  “嘘,安静些!没事的……”他柔声哄我,左手固执而坚定地摁牢了我的双手,右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

  望着他怜惜的眼眸,我浑身战栗,眼泪无声地落下。

  “还疼吗?”他心痛地抚摸着左侧脸颊上的那块伤疤。我哆嗦了一下,别开头,满心惶恐。我不要他看见我此刻狼狈丑陋的样子,如果可以,我宁愿这一生一世在他心里永远记住东哥二十六岁时的模样。

  上身猛然被他往前一拉,落入他的怀里,他颤抖着说:“我以为……我以为永远失去你了……”

  “主子……”边上一个哽咽的女声哭道,“贝勒爷接到主子病重的消息,连夜赶到喀尔喀……您都不知道,在深谷石堆下找到主子时,爷都疯了……您瞧瞧他的手,挖那些碎石,都把指甲给……”

  皇太极冷眼朝边上横了一眼,床头边顿时没了声。

  我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却见指甲龟裂,满是结了痂的创口。我情难自禁地伸出手去,可就在即将触碰到时,却又悬在半空僵住。

  我没有死——是皇太极把这个残破的身体从死亡边缘又给拖了回来?那么……刚才我所经历的,难道只是我的梦境?我没能回到现代去?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回去?布喜娅玛拉的命运不是应该结束在1616年的吗?不是应该结束在喀尔喀草原的吗?

  为什么……

  头顶一阵冷风旋过,我剧咳连连,双眼一翻,身子无力地往后瘫了下去。

  “东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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