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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等到月过中天,蚩尤依旧没有来。

  阿珩抱着阿獙,低声问:“阿獙,你真的把衣袍带给他了吗?”

  “啊呜……”阿獙用力点点头,也着急地张望着。

  阿珩摸摸他的头,安慰阿獙,“别着急,他会来的。”可实际上她的心里七上八下,比谁都着急。

  阿珩,靠着阿獙,一边静听着山歌,一边等着蚩尤。

  阿珩抱着阿獙,心中无限难过。高辛宫廷规矩森严,为了筹划这次见面,她大半年前就开始准备,借口向民妇传授养蚕,让俊帝同意她外出,又小心翼翼、恪守本分,换取了俊帝的相信,大半年的辛苦才换得一夜的自由,可蚩尤竟然再次失约。

  她本来准备了满腹的话想告诉他,她的无奈,还有她的生气,生气于他去年的失约,生气于他竟然这么不相信她,可是所有的甜蜜打算全部落空,满腹的话无处倾吐。

  烈阳突然兴奋地尖叫,阿獙也一边兴奋地叫,一边欢喜地跳来跳去。阿珩仰头望去,云霄中一抹红色的影子正在迅疾飘来。她破涕为笑,紧张又欢喜地擦去眼泪,整理着自己的发髻、衣衫,担心地问阿獙:“这样可以吗?乱不乱?”

  大鹏鸟犹如流星,划破天空,直直下降,阿珩紧张地静静站着,阿獙兴奋地扑过去,想和以往一样扑到蚩尤身上,突然他停住了脚步,困惑地看着大鹏鸟。

  大鹏鸟背上空无一人,他绕着桃花树盘旋了一圈,把叼着的红色衣袍丢下,竟然一振翅,又没入云霄,迅速远去。

  “呜呜……”阿獙低声哀鸣,困惑地绕着袍子转来转去。

  阿珩脸色发白,她许诺只要他年年穿着红袍,她就来年年见他,他特意把红袍送给他,他却让大鹏把红袍扔到桃花树下,表明他不会再穿。

  阿珩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捡起衣袍,失魂落魄地抱着红袍,怔怔发呆。

  桃花簌簌而落,渐渐的,阿珩的肩上、头上都是落花。

  烈阳嘎嘎尖叫,阿珩回过神来,看到他和阿獙担忧的样子,阿珩悲喜交加,用力把红袍扔到地上,你不稀罕,我也不稀罕!

  可是付出了的感情却不是想扔就能仍,她即使恨他怨他,他依旧在她心里。

  她仰头看着一树繁花,你们年年岁岁花依旧,可会嘲笑我们这些善变的心?说着什么海誓山盟,转眼就抛到脑后。

  阿珩一掌怒拍到树上,满树繁花犹如急雨一般哗哗而落,她的指头摸过树干,依旧能摸到去年写下的无数个“蚩尤”。他若看到这些岂能不明白她的心意,可他压根连来都不屑来!

  阿珩拔下玉簪,在几百个蚩尤旁怒问,“既不守诺,何必许诺?”字未完,簪已断。阿珩坐到阿獙背上,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是拍了拍阿獙。

  阿獙十分善解人意,沉默地赶回高辛。

  此时,蚩尤站在一座距离九黎不远的陡峭悬崖上,身体与悬崖连成一线,似乎风一吹就会掉下去。他身上只穿着中衣,没有披外袍,显然是脱下不久。

  在他脚下,是一个山涧,怪石嶙峋,草木葱茏,有一条溪水潺潺流淌,随着两侧山势的忽窄忽宽,溪水一处流得湍急,一处流得缓慢,最后汇聚成一方清潭。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山涧两边的崖壁上全是灼灼盛开的桃花,溶溶月色下,似烟霞,似彩锦美得如梦如幻,风过处,桃花簌簌而落,纷纷扬扬、飘飘荡荡,犹如雪落山谷。

  蚩尤默默凝视着脚下的景致,良久都一动不动。

  忽而,他如梦初醒,回头望向九黎,她来了吗?她真的在等他吗?她既然与少昊那么恩爱,又何苦再来赴什么桃花之约?

  蚩尤挣扎犹豫了一会,扬声叫:“逍遥。”

  大鹏落下,他飞跃到鹏鸟背上,急速飞往九黎。

  桃花坡上月影寂寂,清风冷冷,桃花树下空无一人,只有一件扔在地上的血红衣袍,已被落花覆了厚厚一层,显然在地上时间已久,看来袍子自被逍遥扔下,就没有被动过。

  蚩尤捡起衣袍,对着满树繁花冷笑,几次抬手想扔,却终是没扔。

  一瞬后,仰天长啸,跃上大鹏,决然而去。

  第二年的四月,当鲜红开遍山野时,阿珩和少昊前往轩辕,参加昌意的婚礼。

  在她还没成婚之前,阿珩对轩辕族的感觉很淡,在她成婚之后,不管走到哪里,大家看到她时,首先看到的是轩辕族,有神族因为她的姓氏而蔑视她,也有妖族因为她的姓氏而尊敬她,她这才真正开始理解姓氏所代表的意义。

  因为她的喜悦,阿獙和烈阳都分外高兴,阿獙边飞边鸣唱,它的叫声愉人心脾,连少昊的坐骑玄鸟都发出欢快的鸣叫。

  少昊落后了几丈,默默地看着欢呼雀跃的阿珩。她自从嫁到高辛国,总是小心翼翼,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恪守高辛的礼仪,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手舞足蹈地放肆。

  阿獙越飞越快,一路冲到轩辕山,比他们预定的时间早到了半日。

  阿珩本想给大家一个惊喜,没想到青阳似乎早感知他们的到来,已经在殿前相侯。倒是殿前扫地的侍女大吃一惊,立即往殿内奔跑,“王姬回来了!王姬回来了!”

  少昊下了玄鸟,打趣青阳:“几十年不见,青阳小弟风采依旧。”

  青阳淡淡一笑,“这里是轩辕山,你是上门的女婿,应该换个称呼,称我一声大哥。”

  少昊瞟了眼阿珩,笑道:“等你什么时候打赢我再说吧!”

  青阳道:“择日不如撞日。”指着桑林内,做了邀请的姿势。

  “好!”少昊没有拒绝,跟着青阳走进桑林。

  朱萸记得边追边嚷,“两位公子,都打了上千年了,也不用每次一见面就要分胜负吧!”

  朱萸敢怒不敢言,握着拳头,小小声地说:“我能听到,我能听到……”

  青阳和少昊两个说着话,已经布好了禁制。青阳手掌变得雪白,身周结出一朵又一朵的冰牡丹,桑林内的气温急速降低。少昊微笑而立,衣袍无风自动,周身有水从地上涌出,溅起一朵朵水花,如一株株盛开的兰花。

  朱萸无奈,向阿珩求助,“王姬,你快说句话。”

  阿珩已经看到母亲和四哥,对朱萸吐吐舌头,表示爱莫能助,朝母亲跑去,一头扎进母亲怀里,“娘!”

  嫘祖笑抱住她,阿珩靠在母亲怀里,上下打量昌意,“四哥的样子很像新郎官,恭喜四哥。”

  昌意脸飞红,阿珩笑着刚想说话,嫘祖拍了一下她的背道:“今日是昌意的好日子,别欺负你哥哥。”

  “娘偏心,四哥已经有了嫂嫂疼,娘也开始偏心!”阿珩撒娇。

  昌意瞪她,“难道少昊就不疼你了?我们可都听闻了不少你们的事情。”

  阿珩脸伏在母亲肩头,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声音却是带着笑的,“娘,娘,四哥欺负我,你快帮帮我!”

  突然间,鹅毛般的大雪无声无息地飘落,昌意惊讶地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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